第64章
此等射艺,东宫定然留意。
李建成虽然人不在长安,可东宫还有“眼睛”。眼睛注意到王阿存的射艺,自然不会放过。东宫出面,后来一切便顺理成章。
纵然尹德妃明面上想报复,可投鼠忌器,她与李建成,偏偏还是一头的,所以她便不好再做什么。
“可我总觉得,此事没完。阿兄,你说,尹德妃,尹家人,当真会就此作罢吗?”
“谁知道呢?”
赵端午回了一句,又说:“先不管那么多了,阿遥,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王阿存既然算好了一切,如今又如他所愿,咱们只相信他便是。快回去吧,灵鹊和大头,都等着呢。”
提到灵鹊,李星遥果然被转移了心思。
“灵鹊怎么样?这几日,他躲在哪里?”
“他啊。”
赵端午撇嘴,心说,他自然是回秦王府看他阿娘了。
“他一直待在通济坊呢。反正那日,尹家人没有见过他,他留着也不会引人生疑。我那日忘了同你说,大头也留在咱们家。”
“萧家阿兄?”
李星遥迟疑了一下,问:“可是留在家中,假装家中有人?”
“对。”
端午点头,对妹妹的聪颖极是骄傲。
“咱们家一看就是有人常住的,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岂不是不打自招?我便和大头说好了,让他留在家中。他便叫了几个仆从,同灵鹊一道,守在了家里。”
“那,尹家人……”
李星遥本想问,那尹家人有没有发现异样。话到嘴边又想到,尹家人已经作罢,那么想必,萧义明和灵鹊无恙,便住嘴不提。
兄妹两个先回去,李愿娘因还在上值,便叮嘱了二人,先行回去,其余事,等晚上再说。
二人刚回到通济坊,迎面便是萧义明杀猪一样的声音:“阿遥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阿姊,你回来了!”
灵鹊也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奔出来。
“萧家阿兄,灵鹊。”
李星遥忙打招呼。
萧义明道:“那不要脸的尹家人,贼喊捉贼,我提心吊胆好几日,今日亲眼看到了你,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睡好觉,你这几日,不日日睡着好觉吗?我听灵鹊说,你夜夜打呼。”
赵端午一脸你别是在骗鬼吧的表情。
萧义明面色一窒,转过身瞪灵鹊,“灵鹊啊灵鹊,你可真是……”
罢了。
他又扯出一抹笑,浑不在意道:“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去外头吃饭吧。”
“好呀。”
“不用了。”
“谢了,但改日吧。”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萧义明摇头,看向说了“不用了”的李星遥,问:“阿遥妹妹,不想去吗?”
“萧家阿兄,我并非想拂你的好意,只是,今日……”
李星遥想找个合适的说辞。
她的确不想出去,心中仍然有事,她也吃不下。
“那,算了吧,改日再请你们。”
萧义明从善如流,他也知,风头刚过,这兄妹两个怕是都没心思吃饭,便也不勉强。
既说到改日,他又想起,还有一事忘了说。
“对了,你们知道吗,东宫把那块地赐给王阿存了。”
“那块地?”
赵端午目光疑惑,“哪块地?尹阿鼠争的那块地?”
“对。”
萧义明点头,“那块地本是尹家人想要的,好像那尹阿鼠,想圈起来建一个杏园还是什么园的。之后不是出了你们这桩事吗,尹德妃便对圣人吹了耳边风,圣人本来想同意,结果不知怎的,东宫属官先开了口,把那块地,给了王阿存。”
“可是今早发生的事?”
李星遥出言,忙不迭问了一句。
从田庄上回来时,还未听说此事,想来,此事是今日所为。
王阿存,竟然争了那块地。
“那小子沉默寡言,我还当,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哪里想到,他竟是个聪明的,这样一来,日后,你们便也安稳了。”
萧义明又说了一句。
话音落,似是还想再说什么。
嘴皮子动了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那日在此处见到他,我还以为,是你们家大兄回来了。哪里想到,竟然是他。他那一手箭术,倒的确出神入化,说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你那日上我家来,是来做什么的?”
赵端午不想听“百步穿杨”,王阿存此人,太倔,倔到他提起来,就像抓头发叹长气。
那日,他找到王珪门前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劝说王阿存回心转意。
哪里想到,都是白费力!
王阿存心如石头,完全不可转也。
他不理他,只是看准了那鹞鹰,用不知哪来的箭,射了出去。
之后的事,便不是他能控制,也能露面处理了的。
“我那日上你家来,本来是想来看阿遥妹妹,顺便,告诉你们一件新鲜事的。”
萧义明的表情有些难言。
他还“唉”了一声,说:“就是,那什么,王珪不是把同族亲友赶出家门了吗。”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赵端午的表情也有些难言。
他腹诽,就这么点事,也值得眼巴巴地上门?
大概他的嫌弃的样子太赤裸裸了,萧义明不干了,道:“你别觉得王珪赶人这事不稀奇,我告诉你,王珪那日,可是在门口,和人叉腰对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呢。”
“对骂?”
赵端午扬眉,他虽然知道,王珪把王阿存和他阿耶赶了出去,却不知道,在那之后,王珪还和人对骂了小半个时辰。
对骂,这事绝不可能是王阿存做出来的,那家伙一向惜字如金,被人惹毛了,只会奋起反抗。想到那射穿两只鹞鹰的一箭,他眉心微动,问:“是和王阿存的阿耶对骂?”
“对啊。”
萧义明一脸你总算对我说的感兴趣了的激动表情,在原地跺了跺脚,噼里啪啦道:“王阿存的阿耶,叫王道生。那王道生虽出自晋阳王氏,还是二房嫡支,可他举止作风却全然不像王家人。王珪自诩名门之后,世家风范,嫌那王道生为人粗鄙,上不得台面,便将他们父子二人赶了出去。王道生自然不干,站在门外大骂王珪,王珪一气之下,隔着门对骂。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听说把树上的鸟都吵走了。”
王道生?
李星遥心中吃惊,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着这样一段前情。
她并不知,王阿存来长安,是来投奔王珪的。也不知,在遇到她之前,王阿存已经见过了王珪,还被王珪赶了出来。
落水受伤事件后,她不问,王阿存也不说。是以后来她虽然知道,王阿存姓王,是从晋阳来的,却也只联想到,晋阳王家,其他,并不作多想。
她以为,王阿存是孤身一人来长安的,在长安,举目无亲。可今日方知,原来,他的亲人也来了。
那王道生……
莫名想到阿嗔将人顶下水的那日。
那日,王阿存是独自一人站在河边的,之后,他并未提起王道生的名字,也没提起,他在长安城的住处。那么想来,他在长安城,还无落脚之地。
那日,应该是他来长安的第一日。
心下越发喟叹了,她问:“萧家阿兄,王小郎君现下可是住在了东宫值房?”
“不是。”
萧义明却出人意料地摆了摆手。
“在王珪府上。”
“王珪府上?”
李星遥更吃惊了。
细细去想,又觉,情理之中。
王珪是祁县王氏之后,眼下又充任东宫中书舍人,由他来领着“本家人”做事,理所当然。
还想再多问几句,萧义明却没有继续之意。他念叨着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没办法,话题就此中断。
当晚,无事发生。
第二日,赵端午早早起床,去茭白田里摘了几根茭白,说是,要给大家做顿好的,压压惊。
灵鹊在屋子里赖床。
李星遥早没了睡意,便起了床,也往茭白田边去了。
她看着赵端午手脚麻利地采摘茭白,心中又想到昨日睡前所想。昨日睡前,她想了许多,想近来种种,想王阿存入了东宫,想在田庄时,李愿娘那番话。
既然决定了,要排除万难,坚守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烧砖的事,便不会就此中断。
烧砖,是要重启的。但在那之前……
“阿兄,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一些茭白,到平阳公主的田庄?”
“你想报答平阳公主?”
赵端午采茭白的动作一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不立刻回答,却是问:“阿遥,在田庄的这些时日,你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