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烬猛地抬起头:“你们精灵?”
“嗯。”鳞翅目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我和我的伙伴们。你知道的,我们人很多,分布也很广。”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位在诺亚王都活动的同伴传来的消息。她说,在黑市的一些隐秘渠道里,似乎有关于‘奇异龙类生物蛋’的传闻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虽然信息很模糊,但方向似乎指向黑水码头,我们正在全力核实。”
这并非完全的安慰。折光晨露确实通过贸易教会的渠道,捕捉到了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风声。只是线索太少,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此刻,鳞翅目选择将这份希望传递给烬。
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的光芒剧烈闪烁。她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在权衡其中的真实性。
最终,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困惑,更有一种深沉的审视:“为什么?”
她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凑近鳞翅目,灼灼地注视着她:“小虫子,你们这些精灵,为何要如此帮助我?冒着触怒我的风险接近我,调查我的秘密,现在甚至动用你们的力量,去寻找我的孩子?”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解:“我们并非同族。甚至在不久之前,我还因为失控,摧毁了你们的村庄,伤害了你们的同胞。按照常理,你们应该视我为敌,欲除之而后快。为何要伸出援手?你们想要得到什么?龙族的宝藏?古老的知识?还是其他?”
这是横亘在烬心中最大的疑问,也是她一直无法完全信任鳞翅目的根源。无缘无故的善意,在弱肉强食的荒野和充满算计的智慧种族中,太过罕见。
哪怕龙族和精灵族联合了。她也不会相信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
鳞翅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巨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审视和疑惑。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坦然。
她转身,从火堆上取下最后几串烤好的肉排和岩薯,将其中的大半再次放到烬面前的石板上,自己只留下一小串岩薯,然后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咬了一口。
“唔,烫!”她龇牙咧嘴地吸着气,等食物稍凉,才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一开始,确实是好奇和职业习惯啦。一个强大古龙的异常行为,对像我这样的野兽研究者来说,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想搞清楚原因。”
“后来嘛……”她看了一眼烬身上那些依旧明显的伤痕和污染痕迹,眼神黯了黯,“看到你那么痛苦,尤其是发现你可能是因为被某种坏东西害了,才失控伤人,就觉得,也许帮帮你,弄清楚真相,防止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会比较好?”
她啃完了岩薯,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烬的面前,仰起脸,目光清澈而真诚:
“至于现在嘛……”
她歪着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狡黠又无比认真的笑容:
“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需要理由吗?”
“……”烬彻底沉默了。
熔金色的竖瞳凝视着眼前这个渺小、脆弱,却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勇气和纯粹心灵的精灵。她的话语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却像一股暖流,悄然冲刷着烬那颗被痛苦、愤怒和猜疑冰封了太久的心。
朋友……
这个词,对于高傲而孤独的龙族来说,太过陌生。尤其是与一个如此弱小的精灵……
但回想起这数月来,这个“小虫子”一次次不怕死地带来各种尝试治疗她伤势的草药,一次次耐心地烤制合她口味的食物,一次次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听着她压抑的低吼和痛苦的喘息,从未有过任何索取,也从未流露出恶意……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全然是她所认知的那般冰冷与残酷?
漫长的沉默之后,烬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她那巨大的头颅。
“朋友”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却不再带有怀疑和抗拒,而是多了许多复杂情感,或许是认可,或许是感慨。
她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鳞翅目所说线索指向的方位,瞳孔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如果……”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们真的能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鳞翅目身上,做出了一个极其郑重的承诺:
“待她归来,待我伤势痊愈,驱除那该死的污染之后,我,烬,以熔山古龙之名起誓,将亲自引领你和你的伙伴,前往龙谷做客。你们,将是我族数千年來,首批被允许踏入圣地的外族客人。”
这不是简单的做客邀请,这代表着一种极高层次的认可和友谊,其背后可能蕴含的意义,远超任何宝藏或知识。
鳞翅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光!她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一言为定!烬!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孩子的!一定!”
……
诺亚王都,下城区,废弃的夜莺歌剧院,地下二层,午夜。
这里曾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如今只剩下破败与腐朽。天鹅绒帷幕破烂不堪,蛛网密布,镀金的装饰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质。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陈年酒水变质后的酸臭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舞台上方几盏残存的、用昏暗魔法石驱动的壁灯,投下惨淡而摇曳的光晕,将扭曲的影子拉长在空旷的观众席上。
舞台中央,被人为清理出一小片区域,摆着一张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略显精致的黑檀木小圆桌和两把高背椅。
这显然是临时布置的“谈判桌”。
妖泠泠独自一人,坐在背对舞台入口方向的椅子上。她的坐姿看似放松,背脊却挺得笔直,每一个关节都处在最利于瞬间发力或闪避的微调状态。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桌下,指尖能随时触碰到藏在腿侧匕首的刀柄。
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冷静……妖泠泠,冷静。
她在心中默念,回顾着斗篷人的嘱咐。
她也刚知道他的代号为“幽影”。
‘这次会面,由你主导。’幽影那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是生面孔,他们摸不清你的底细,这是优势。’
‘不要怕。’灰隼‘和’毒牙‘会在暗处策应。他们是你最可靠的后盾,除非对方掀桌子,否则绝不会暴露。’
想到“灰隼”和“毒牙”,妖泠泠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那是组织里两名以潜行和狙击闻名的好手,有他们在阴影中蛰伏,给她下了一针安心剂。
‘我们的立场要强硬,底线要清晰。’幽影的指示坚决,‘黑水码头坏了规矩,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不要他们的赔偿,那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要的,是一个明确的’态度‘,公开道歉,交出涉事责任人,并保证此类事件永不再犯。’
‘记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是’暗影之刃‘的颜面。软弱和退让,只会让那群水老鼠觉得我们好欺负。’
‘试探他们,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敢动我们的货。’
这些话语在她脑中反复盘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妖泠泠能隐约察觉到,在二楼某个破损的包厢阴影里,以及舞台侧幕条后方堆积的杂物中,有两道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息。那是“灰隼”和“毒牙。
他们在了……很好。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从剧院后方那扇通往地下通道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处传来。
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几道身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穿着深蓝色船长服、但面料和剪裁都透着一股低调奢华感的男人。他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精悍,皮肤是常年在海上奔波留下的古铜色,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昏暗的剧院内部,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舞台中央、独自坐在桌前的妖泠泠身上。他的嘴角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笑意。
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皆是沉默寡言、气息内敛的壮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武器上。他们的步伐沉稳,显然都是好手。
黑水码头的人来了。
为首的男人径直走向舞台,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他的两名护卫则默契地停在了舞台下方观众席的阴影里,与妖泠泠这边形成了对峙之势,虽然台上只有她一人。
男人轻松地跃上不算高的舞台,走到圆桌对面,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晚上好,”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海风般的沙哑,却并无多少敌意,反而像是老朋友打招呼,“想必阁下就是‘暗影之刃’此次的代表了?真是……年轻有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