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叶惊星倾身上前，点头道：“能的，如果是以前的我，看到现在的我，也会觉得，真是个幸运的混蛋啊！”
他骂得声情并茂，女生不由得笑了一下，就听他接着说道：“我在上选秀节目之前，已经26了，文科毕业，刚被公司辞退，存款不够交几个月房租，感情状况也很可悲，当时如果有人跟我说我可以出道，有几万人来看我的演唱会，我会觉得他是想给我卖课。”
女生看着他，眼神认真。签售时长是有限的，因此尽管叶惊星想要平心静气地和她聊聊，但为了尽可能在规定时限里讲完想讲的，语速简直像在打辩论：“你应该也才二十几岁，你已经比我当年强了，你有喜欢的事，可以看你想看的演出，对自己的感情坦诚，你需要羡慕我吗？你大好前程呢。”
女生看着他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彩：“真的吗？”
“真的，”叶惊星微笑着点头，“我把我的运气分给你，你会拥有不同于我但仍然会很精彩的你自己的人生，会有不需要依靠别人的爱意就能坚不可摧的自信，你会有不需要羡慕任何人的幸福。”
女生沉默了片刻，开玩笑道：“哪怕我那时就不需要你了？我要是幸福成那个样子，说不定就把你忘了！”
“那还是，稍微来看看吧，”见她状态好转，叶惊星也放松了姿态，转着笔回道，“说不定在那之前你已经去看别人的演唱会了呢。”
“说不定呢！”女生一拍手笑起来，旁边的闹铃正好响起，签售时长到了，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地祝福他生日快乐。
工作人员去叫下一个观众进来，叶惊星还在低着头想刚刚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有些感慨，这姑娘也挺真诚的，几乎所有看现场的粉丝都这么想过吧，但跟正主讲的她还是第一个，是不是最近遇着什么事儿了？回去琢磨琢磨发个微博好了……
他收拾好思绪准备迎接下一轮即兴反应大挑战，一抬头，一个戴着口罩墨镜的一米八神秘男子站在他面前。
叶惊星瞳孔骤放，一瞬间有点想昏死过去。他觉得楚北不大可能是真的运气那么好一张票就中签，多半是高价收的，败家玩意儿！
而且这里的人有谁会不认识他啊？也得亏她们注意力都在自担身上，不然楚北出现在这里就相当于一只炸鸡腿在街上走，这人疯了吧？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接过他递来的专辑，签名时无语到拿舌尖顶了顶腮，抬起头继续微笑营业：“你好，怎么感觉你比我像明星啊？”
“怎么会，”楚北特意压低了声音，还改变了说话惯用的腔调，听上去还真挺能唬人的，“大明星太抬举我了。”
工作人员还在旁边，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叶惊星还是照常聊道：“我看人很准的，你摘了口罩肯定很帅。”
“是吗？太谢谢了，”楚北也配合地笑道，口吻听上去真和其他来签售的粉丝一般无二，“惊星啊，我最近，在为一件事烦恼。”
叶惊星差点没绷住表情，警钟大作之余还真有点好奇他能憋出什么屁来，看向墨镜后那双弯弯的眼睛：“嗯，你说。”
“因为工作环境的原因，我和我对象不能表现出我们是情侣的迹象，会被认为不专业，所以虽然我很喜欢他，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憋在心里，”楚北煞有介事地大叹一口气，“平时觉得还好，但总有感情胜过理智的时候啊。”
“这样啊，”叶惊星使劲压着嘴角，“那你们回家谈不就好了吗？”
“我们都太忙了，很难待在一起，”楚北苦恼地摇头，话锋突然一转，“所以说我很喜欢看你演唱会。”
这是怎么个“所以”法？叶惊星笑出了声：“为什么？”
“能混在人堆里肆无忌惮地喊，叶惊星我爱你！——也不会被人怀疑。”楚北说。
叶惊星差点不知道怎么接，借着偏头笑的时候脑子飞快转了一圈，才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问：“你对象不会吃醋吗？”
“我对象也挺喜欢你的，”楚北看着他，语气认真了一些，“我希望他是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
叶惊星细想了一下这句话，顿了顿，又问：“那你呢？”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顺着演说“你对象最喜欢我，那你在你对象那儿咋办？”，但楚北想了想，说：“我第三吧？”
叶惊星又愣了愣，发现自己真是有点跟不上他思路，只能顺着问：“第二是谁？”
“是你妈妈。”楚北笑道。
“啊，”叶惊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笑着说，“谢谢你啊，世界上第三喜欢我的人。”
签售时间快结束了，楚北把信封递到他手上，说是写的信，叶惊星一摸发现里面没纸，眉尖一挑，悄无声息地把邮票撕下来，藏进手心里，又把空信封递给工作人员保管，趁没人的时候把袖口里的邮票拿出来，果不其然粘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地址。
彻底散场之后已经过了零点，叶惊星28岁的第一天，在忙碌、疲惫和有些过载的爱和喧嚣里匆匆结束，难以想象他以前几乎只在填身份证号的时候才会记起自己的生日，现在这一天要提前一个月准备，而且很多人记得比他自己还牢。
热闹散去后的万籁俱寂很容易让人寂寞，但叶惊星几乎没有过这种感受，今天就更没有了。楚北也真是，知道他累成这样还得给他布置支线任务——叶惊星一个人驱车前往不知哪个荒郊野岭时一直在电话留言里骂他。这人电话一直占线，也不知道在跟谁通话。
导航显示终于到地方了，他走下车，面前是个废弃学校的后山，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山坡上的树很密，叶惊星起初没有认出那些是什么树种，但站一会儿就闻到了风里的桂花味。
没人在这时候能忍住不深深吸一口，啊，馥郁芬芳。假如是白天，金灿灿的小花在叶间摇摆一定很漂亮，但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就只有鬼影幢幢了，叶惊星继续给楚北打电话，心想这人是不是不想过了把他骗来方便埋尸……
一通陌生来电打过来。这下更像悬疑剧本了，叶惊星迟疑地接起来，戒备地没有先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楚北带着笑的声音，听着比平时的通讯还要失真一点：“到了吗？”
叶惊星一愣，下意识回答道：“嗯，不过你这怎么是个座机号码啊？”
楚北笑着说：“这可是我本来精心准备的表白哦，不过作为生日惊喜也不错吧。”
“啊？”叶惊星微微一皱眉，还想再问，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是当空爆破的炸响，眼前的桂花林都在一瞬间被照亮，金灿灿的一片——他回过头，巨大的烟花在夜幕里绽放。
烟花很密集，很美，各色鲜明的焰火汇聚在一起，真的像花束一样，叶惊星愣愣地看着夜空，眼睛也被映照得熠熠生辉，一闪一闪，缤纷又吵闹，好像是心跳的具象。
“叶惊星，”楚北怕他听不见似的，提高了声音喊他，“我喜欢你！”
“好俗套！”叶惊星忍不住也大喊一声，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但好吧，我也喜欢你。”
“你别以为我这是抄袭偶像剧的，我都是别有用意，”楚北为自己辩解道，“你先沿着桂花林西面，就是朝教学区的那边的小路下来，你边走我边讲。”
“还搞寻宝这套啊？”叶惊星照着他的指示往下走，边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更俗套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楚北说，“谢谢你给我再见你的机会。”
叶惊星接着走，其实这个时间有些看不清路，但炸响的烟花充当了他的路灯。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低低应了一声。
“我真的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了，”楚北说，“看到你上节目的那天，我一天都没办法工作，我特别特别特别……高兴。你出道那天，我本来也要去看你的，但是有推不了的通告，我在花火大会上看的直播，当时天空也是这样。”
面前已经能看到教学楼的大门，叶惊星回想起那个遥远的夜晚，深呼吸一口，以为灌进肺腑的应该是萧瑟的秋风，结果是如影随形的桂花香。这个学校到底种了多少桂花？他抬起头，在树枝的缝隙里看着天上灿烂的花火：“很美吧？”
“很美啊，我今晚放了好多支烟花，但果然也比不上那一次。别人都在抬头看天，只有我低着头看手机，你在发表出道感言，很从容的样子，好像你本来就是要当偶像的，我又哭又笑的，旁边穿着浴衣的女高中生还问我呢，‘大丈夫ですか？’”
叶惊星笑了一声，小径走到了尽头，教学楼下还是没有人，他问：“我走下来了，你在哪？”
“你往两栋教学楼中间的位置走，”楚北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前我觉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件幸运的事，现在我想说，再次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我想不出什么礼物，比你送我的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