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从出道走到今天,每一层台阶都是由粉丝的爱铺砌的。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你们看见了我。不管是物质上和精神上,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承蒙各位的关照。
  但是作为一个艺人,我更希望我能以专业的作品立足,而不是靠一些虚妄的幻想来博取关注。我知道,从我从事这一行以来,‘叶惊星’这个名字就不再属于我自己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本身的那一部分都不可能完全消失,也就是说,我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社交关系、负面情绪、以及立场和个性。我不可能符合所有人的期待。
  在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范围以内,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全然的光明磊落,会有不愿意在镜头面前展露的一面,也会有无法表达的情感,也会在各种事情上出于慎重考量而有所遮掩,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和大家的想象背道而驰。说这些话不是为了给我自己开脱,而是想提醒大家,也是我无数次在签售会上和各种线下活动中跟粉丝朋友说过的,请勿将一个活人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这很危险。
  我应该是你闲暇时想要来上一口的巧克力,而不是支撑你苟延残喘的抗生素。吃饭的时候看到我的节目会觉得饭更香一点,看我演的戏时会因为沉浸其中而感到开心,如果恰好有些余钱,也觉得我的演出还算好看,就来现场体验一把,这就够了。要是一定得追求更近的距离,对你对我,都是伤害。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时似乎有些残忍,就算把我的照片设成锁屏反复看再多遍,我也没办法立刻抵达你的身边,但是我接下来这句话,是完完全全对着屏幕前的你说的——在爱我之前请先去爱自己吧,如果你和我都正在认真地过好自己的生活,那么或许有一天我们就会带着坦率的笑容相见的。”
  这条博文一经发出,评论区很快变得热闹非凡,前排基本都是大粉简短的评论,不是“支持惊星”就是“抵制私生”,也有人很不屑,觉得他既要又要,既享受了偶像职业带来的巨大红利又要装模做样地摈弃它的反人性,更多粉丝被难得的情感充沛的声明触动到了,开始在底下排队发小作文,也有一些戒备心比较强的老油条警钟大作,怀疑他是不是真有嫂子了才发这么一大段做铺垫。
  叶惊星在编辑文案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大概会收到什么样的反馈,发完就没有再管,专心拍戏。
  绯闻的另一个当事人似乎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朋友圈里还在发校辩论赛夺冠的照片,笑得依旧没心没肺。叶珏反倒很愧疚,担心她被网上的言论影响,三番两次打电话来问,叶惊星只好替她去问宣熠生怎么样,一问才知道她把和叶惊星相关的词条全屏蔽了,给自己精心打造了信息茧房,一点没刷到。
  叶惊星也很想屏蔽自己,但身在局中有心无力。正常的绯闻从曝光到澄清,如果没有特意炒作,很快就会被忘记了,但从他发了这篇长文开始,粉黑都变得格外活跃,又有对家暗中作梗,还有正义网民借此事开始大规模起底私生罪行,让他又在热搜榜上七进七出,等这轮风波彻底平息,已经是八月底,拍摄地点从南京挪到了青岛,海风传来咸腥的气息。
  又一年的夏天过去了。
  第57章 沙滩里的碎石和人生
  日历已经早早步入金秋,七月的余火却丝毫没有退潮的样子,只有蚊子咬人越发地狠辣,叶惊星不喜欢这个季节,六年前那个清晨以后就更不喜欢。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看着窗外发呆,想起飞机从低空划过的声音,想起他是怎么目送珍惜的人离开。
  不过今年是个例外。
  楚北在飞机上坐在他隔壁舱位。隔板推拉间叶惊星看见他被口罩遮挡的平静侧脸,和那张脸后的舷窗中万里蓝天,忽然想起六年前那场匆忙而短暂的毕业旅行,同样是朝向大海的方向前进,但时过境迁,他们飞行的里程已经攒够厚厚一沓机票,楚北也不再会因为一趟两个小时的动车从一周前就开始等候。叶惊星忽然觉得这个时代慷慨又残忍,漫长的年月和无数公里的距离原来都可以缩地成寸。他转头看向窗外的云,然后拉上舱门,戴上眼罩强迫自己补眠。
  他睡得不熟,直到下飞机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走到下机通道时楚北挤到他身侧,低声说道:“我刚刚突然想到,我送你的那个盗版的星之卡比,现在想起来真丑啊。”
  叶惊星口罩下的嘴角勾起来,知道他想问什么:“那个啊,我放在重庆没带走。”
  一个打火机已经是不应该留下的思念,再在行李里塞太多回忆,他会像刚刚从海里挣扎上岸的人又被湿重的衣服拖回水里去的。
  “我听说过你有腰伤,”楚北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现在还好吗?”
  “只能慢慢养着吧,”叶惊星说,“只要还在跳舞,损耗就是难免的,要是真有不需要练舞的那天,估计我也离退圈不远了。”
  “我改天……”
  楚北刚开了个口就被叶惊星抢话了:“再送一个?”
  他上次提过的打火机,接近发货时却被叶惊星推阻了,毕竟他现在不抽烟,打火机拿回来真的只能烧线头,而他根本没有任何需要用到针线的手工爱好,再说带着个打火机外壳去机场,就连安检人员都会向他投去困惑而鄙夷的目光。但楚北觉得说了就得做到,后来转而送了一个刻了图案的戒指,吓叶惊星一跳,套上手指才发现定制的是食指的戒号,勉强让他松了一口气。戒指外圈刻的是一圈燃烧的火焰,工艺很精美,但内圈刻的还是一个闹着玩儿似的手绘五角星。
  不仔细看的话,这只戒指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素戒,叶惊星知道自己如果不戴的话楚北肯定会来问,所以最近不拍戏的时候基本都戴着,问就是装饰品。
  楚北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给你送东西。”
  “现在一股脑都送了以后送什么?”叶惊星说。
  口罩后的嗓音有些失真,楚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转过去双目如炬地盯了他几秒,叶惊星却只是很平淡地把他的头掰回朝向正前方:“楚老师,看路。”
  楚北刚走的两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的趋势,但粉丝的喊声已经能从不远处传到他耳朵里,他愣是忍着没多问,和叶惊星分开了一段距离走在他前面。
  叶惊星笑了笑。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其实也和楚北有类似的感受。总想送他些什么,但碍于没有名正言顺的关系,所以只能找些别的事当托词,或者干脆把这过剩的好意给生咽下去。他们错过彼此的时间太多了,现在拥有的也太多了,所以哪怕知道对方其实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更好的选择,但也总想从已经过度繁荣的生活里找到一点点空隙,弥补也好占据也罢,总之让他琳琅满目的视野之中多出一处和自己的名字所联系的痕迹。否则他们之间除了回忆还剩下什么?
  好在,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有一层更加众所周知,也更加强有力的关系,就是影视剧的共演搭档。他们之间暧昧不清的太多,只有这一层崭新的关系那么确定,确定到可以被所有人正大光明地提起。而让这次交集显得更为可贵的是,它的结束也是确定的。
  职场里很难有融洽欢乐的同事关系,剧组也是如此,比起同人作品里常常描绘的温馨画面,现实里更多的是矛盾、妥协、和无尽的工时,一个剧组里里外外的人太多,不同部门的可能只会是点头之交。要是走运赚得多,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相逢,但通常的情况是连名字都还只记了个大概,等再模模糊糊想起那张脸时却已经记不得是哪部戏的同事。
  哪怕是营业期间亲密无间到被怀疑是真情侣的演员,也不过是延长了契约的时效,总有一天会有新的青云梯,新的同路人,曾经总是被并排提起的姓名也退回到礼貌的距离。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天,就距离已知的终点越近。取景地由南转北,剧情也发展到了尾声。应志佳经由三年缓刑后彻底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生活,却在某一天突然一个人带着行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只有许祯还在执着地寻找他的踪迹,日复一日过去,最后曾经针锋相对的两人失去了所有世俗的身份,在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往的海滨小镇相逢,届时北风料峭,天高地远,航拍镜头由近及远,然后就应该跳演职人员表了——一想到他的名字可以和叶惊星的名字排在领衔主演的同一行,楚北就不再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伤了。
  拍摄的场景有不少都在海边,首先是许祯和应志佳在这座陌生城市街道中的无数次擦身而过,其中一个镜头借用了当地一家在大众点评上遥遥领先的小酒馆,店里的装潢很有韵味,吧台上却挂着一幅和整体风格不太搭配的大字报——吐店里罚二百。翻过来,是另一句——禁止殴打老板。
  烟啊酒啊,明明都是不好的,催生人不堪一面的东西,但是却如此被文艺创作者们所推崇。“是因为他们自己也喜欢吗?”楚北拨弄着店门口挂着的风铃,话里隐隐带着反讽,又像是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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