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没有,”楚北很快反应过来,“是掉东西了吗?”
  “嗯,一个手链,”叶惊星说,“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没事了,挂了。”
  然后他真就挂了,一句废话都没有。
  楚北听着忙音,开始复盘自己刚刚的反应。
  除了刚开始听到叶惊星声音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在对话过程中既没浮想联翩,也没心跳加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所以关于之前那个设想,应该可以先否认了……呃,为什么要说“先”?
  估计就是看小说把脑子看傻了,听别人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疑神疑鬼。他心中的那匹小鹿大概还没长出腿来,离能撒开蹄子乱撞的身体素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还是等到被家里催着相亲的时候再来考虑情感问题吧。
  落下心来之后,楚北十分泰然自若地刷起了叶惊星的朋友圈。
  说来好笑,他们认识了这么久,最近才想起来加微信,之前联系全靠楚北妈妈以及他俩稳定的时间观念。
  不过加了到现在,他们也就聊过三句天。
  叶惊星问他:“你头像的狗是网图吗?”
  他说:“不是,我拍的,学校旁边的流浪狗。”
  叶惊星说“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叶惊星就像是借着头像和他打了个招呼,没有在“狗”这样一个拓展性如此优越的话题上深入半分。楚北也就识趣地没有再回复。
  叶惊星的头像就没那么可爱了,是一片黑红色的不知道什么图案,点开大图才能看出是张专辑封面。要不是楚北最近老用他mp4听歌,他都认不出来。
  微信名则是一串西语,本来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小众词汇,结果楚北放进翻译软件,发现是“铁路工人”的意思。他前天晚上上完课问叶惊星干嘛取个这样的名字,叶惊星说只是不想被人念网名,这个词就算会西语的念着也费劲。
  楚北很困惑:“一般也没人会喊我九比三比三比一……”
  叶惊星微微一笑:“当你大学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忘改名,就有人喊了。”
  楚北想了想:“那你用emoji当网名不就好了?我看星星的那个就挺好的。”
  叶惊星沉默了,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解题方法。
  不过他并没有采纳楚北的建议,依旧顶着一个高深莫测的“铁路工人”,发着高深莫测的朋友圈——也就是基本不发。
  但还是有那么十几条,其中最早的一段是两年前,叶惊星刚高考完的时候,在livehouse拍的一段视频,全程对着台上的乐队,自己没入镜。之后也有几条视频都是不同乐队的演出录像,有音乐节也有演唱会,配文清一色是简短的“地点+乐队名+歌名”,像在给视频文件取名字,如果不是朋友圈自带日期,楚北估计他会把日期也记上去。
  除此之外,叶惊星偶尔会拍点照片。闪电,日出,被雪压断的树枝。他作文洋洋洒洒写得那么漂亮,却从来不给这些影像写任何文案。
  最让人注意的,也是他朋友圈占比含量最高的,是他跳舞的视频,一共九条,基本都是hip-pop。
  这些视频里他都戴着黑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动作干净有力,收放自如。如果是内行,可能能夸出很多句,核心强定点准云云,但楚北对此一窍不通,只是看了好多遍,然后苍白地评论道:好帅。
  十几条朋友圈里,只有一张露脸的自拍,是一年前的夏末。照片里光线很差,色调也冷,像是阴雨天家里没开灯。叶惊星穿着松垮的黑卫衣和酒红色工装裤,坐在落地镜前,一只腿支起来踩在凳子边缘,手臂放松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对着镜子。
  他没看镜子,也没看镜头,比现在长上不少的黑发有点乱,隐约遮住半垂的眼睛。他张开嘴,舌尖上一枚银钉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楚北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照片里有某种阴郁而迷人的气氛,毒蛇一样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退出,关掉了手机。听了会儿歌,又转而重新翻出这张照片,鬼使神差地按了保存。
  【作者有话说】
  只是糍粑上班摸鱼实录的一章。
  写到这里我对蛇塑星的偏好已经一览无余了。虽然我知道真的蛇挺傻的,但是叶老师太适合漂亮的冷血动物了。
  第17章 天气预报
  高二升高三的学生八月中旬就要返校,叶惊星的家教期也在楚北开学前一周便结束了。最后一节课和之前的每节课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叶惊星来的时候给楚北多带了一盒雪糕,楚北边吃边听他讲卷子,分析题型,跟练,再重复几次,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叶惊星把mp4拿走,走之前拍了下楚北的背,笑着说:“你刑满释放了,怎么不开心?”
  楚北叹了口气,说:“还有一周就开学了,换你你开心啊?”
  叶惊星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你放假比上学累呢。”
  楚北沉默了片刻,苦兮兮地承认道:“……那倒也是。”
  叶惊星倒是真有点想开学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重复太多次都会变得无聊。早上被学校装修外墙的噪音吵醒,戴上耳塞勉强看会儿书,中午点份外卖,下午去舞室,晚上做家教。同一班地铁坐了几十天,有时烈日高悬,有时大雨瓢泼,地铁都稳定地行进着,座位上的每个人都怀揣相似的枯燥。
  每天都会感到疲惫,但实际上也没有做多少事。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夏天都好像很长,却也都好像是这样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夏天作为一个如此俗套的巨大的意象,在四季里承载了过剩的故事,其实象征的并不是什么青春和梦想,只是所有人都会怀念的无所事事的漫长假期,和小时候吃的那一片有蒜味儿的西瓜吧。
  叶惊星回到宿舍放下包,把家教这一项从日程里划掉。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摆脱学校日久弥坚的装修声,他也不会这么积极地外出,又是兴趣班又是兼职的,只要够安静,空调不断电,他可以一个人在宿舍里待到地老天荒。
  本科生暑假留校的寥寥无几,整栋楼都没什么人。学校为了装修外墙封了寝室的窗,黑漆漆的一片,比他的床帘还要不留缝隙,一点外头的景致都看不见。叶惊星每天从床上醒来,都无法从天光分辨晨昏,颇有些山中无日月的意思。
  其他三个室友都回家了,书桌前的一次性的塑料防尘罩拖在地上,每次从旁边经过,带起的风都会引发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响,半夜偶尔听见还怪瘆人的。
  楚北开学前一周,偶尔还会给他发消息,基本都是关于学习的,从“这个倒装是怎么看出来的”到“上课好困啊怎么提神”,叶惊星一看就笑。楚北从来不是那么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大概只是想找他聊天,又觉得不是可以随意闲聊的关系,所以就只好找些一本正经的由头。
  他想起最后一节课上完,楚北照常送他到门口,告别的时候懒懒地拖着声音说“拜拜”,只是少了一句“明天见”。
  叶惊星之前带过的学生年纪都比较小,有的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还会很直接地问“叶老师我以后还能找你吗”,他也就配合地应着,但最后往往都没有了联系。楚北不好意思这么直截了当地询问,只能把对话框当成提问箱,时不时来投放。
  叶惊星心知肚明,回答完就和他闲谈两句,楚北白天有工作,对话就总发生在夜里。有时候聊多了,凌晨两三点还要昏昏沉沉地打字,叶惊星虽然向来睡得晚,但他不想带着个十七八岁还要打工的小男生熬夜,于是总在催他睡觉。
  楚北闷闷地回一个“哦”,叶惊星就看着他的备注反复跳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新消息过来,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等来楚北做足了心理准备发来的“晚安”。
  叶惊星躺在床上笑出声来。完成了关照青少年睡眠健康的支线任务,他就想翻身睡觉,但又觉得楚北没收到回复可能会多想,于是也回过去一条“晚安”。
  这样的夜话只是偶有发生,等楚北开学了,他们的聊天框也就不出所料地空置下来。叶惊星玩手机的时候偶尔误触到楚北的聊天框,看着上一条消息显示的时间从“昨天”“前天”变成星期几,最后变成一串完整的日期。
  他对此没什么感觉,要是楚北上学了还天天给他发消息,他大概会告家长。
  这样就挺不错——他看着楚北头像的那只狗,灰不溜秋的白毛打了绺纠缠在一起,还是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搞得他每次看着这个头像心情也会变好——暑假上了个补习班,认识了一个年轻老师,聊一阵天,然后就继续学习和生活,和相熟的朋友维持着良好的关系,最好考个不错的大学,在朋友圈看到叶惊星还能想起是谁,这就够了,这就是正常的流程。
  马上,叶惊星自己也开学了,室友陆陆续续地回来报到,把防尘罩拆了下来,学新的教材,上新的水课,骂新的老师和小组作业队友,拖拖拉拉响了快一个夏天的装修声也终于打止,但叶惊星并不觉得成果有美观到哪里去,总之对不起他这一个多月每天早上被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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