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晚把会见笔录整理出来，”麦明一交代完，又惜字如金地说，“今天问的不错。”
“那麦律，您觉得这次会见算成功吗？”莫司煜高兴地抬起头，还想让麦明一多夸他几句。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麦明一不再是那个面目可憎的老板了。
抛开人类社会一切事物的基础——金钱，麦明一就好像只是一个乐于分享和指导的前辈，没有冗长的饭局和推杯换盏之间的谈判，律师这一行就变得有趣而纯粹。
莫司煜就靠这些微小的瞬间，坚持了大半年一份到手三千多元的工作。
“它究竟成不成功，取决于你能否从当事人的陈述中判断出案件的大致走向和辩护策略。”麦明一冷静地指出来。
“我觉得我能。”莫司煜十分自信。
“你已经有答案了。”麦明一把车窗摇下来，偏头去看窗外。
莫司煜兴高采烈地看完麦明一做的记录，又忍不住在手机上给敖思汀狂发信息，分享他第一次主导会见的感受和收获。
「有时候觉得麦明一其实还不错」
他情不自禁给敖思汀发，连代号「装男」都没用。
敖思汀的头像跳了两下，很简短的三个字。
「你疯了」
莫司煜敢保证，他在出租车上那会，其实是没疯的。
而酒店前台告诉他，他们订的其中一间房天花板漏水后，莫司煜才真的有些疯了。
“那怎么办？”莫司煜哭笑不得，“能给我换一间吗？”
理所应当拥有那间好房的麦明一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看了看表，用行动告诉莫司煜，他有些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最近旅游旺季，没有空房了，”前台道歉好几次，又手抖着把两张早餐券摆在台面上，“这是补偿给两位的早餐券…”
莫司煜也不想太刁难前台，叹了一大口气后把早餐券收下了。
他分出一张递给麦明一。
“麦律，您上去吧，这没房了，我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酒店，”莫司煜还记得工作，“会见笔录我整理好后发您。”
麦明一却没收下那两张早餐券，他看了看莫司煜，十分平静，又不容拒绝地给出解决办法。
“一起上去吧，早餐券你收好。”
话说完，麦明一已经转身往电梯走，薄底皮鞋轻轻踩过大理石地面。
什么叫…一起上去啊？莫司煜惊恐地想。
第4章 好奇害死谁
他整理完会见笔录时，麦明一刚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露出一小片胸前的皮肤，整个人都还湿漉漉的。
莫司煜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他神经质一般敲着删除键，把刚最后一行笔录删得精光，然后又恍然大悟一般松开，让坐在床边轻轻擦着头发的麦明一抬头看他。
“写完了？”麦明一已经不穿西装了，语气却还是冷静到漠然。
“差不多了。”莫司煜把笔录补全，手抖得点了两下保存键。
“放那里，我来看，”麦明一朝他走过来，继续像派发任务那样指使莫司煜，“你去洗吧，我今晚要早点休息。”
莫司煜只好猛地站起来，差点把麦明一撞开，所幸还差那么一点距离，但仅仅是这一点距离，就足够他看清麦明一靠近锁骨位置尚未消退的咬痕了。
他立刻想起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牙齿印，很想知道那个周五晚上他们为什么会做得像打架？
麦明一没被浴袍盖住的胸口上还有往下滴的水珠，莫司煜看了一眼，一些麦明一没穿衣服的可怕镜头又往脑子里冲。
他现在深刻怀疑，这件事真的能当作不存在吗？麦明一究竟在想什么才会邀请他再次共处一室？
莫司煜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过是出差挨一晚，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走进浴室闻到沐浴露的香味，并意识到这是麦明一留下的后，又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让人耿耿于怀了。
莫司煜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心理准备，才关灯，掀开被子躺下的。
他僵硬地躺在自己这边不敢有任何动作，与他相隔甚远的麦明一却呼吸平稳，听起来十分惬意。
为了强迫自己忽视麦明一的存在感，莫司煜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开始浏览各个社交媒体。
在刷了一个吃播视频、两个吐槽视频后，莫司煜终于放松下来，并因为敖思汀在聊天框中对胖登破口大骂而憋笑到发抖。
「不知道这样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莫司煜手指飞快打字，「但是我现在和麦明一正躺在一…」
“睡不着？”身旁的人冷不丁开口，莫司煜没抓稳手机，被砸了个正着。
他痛得倒吸一口气，麦明一就紧跟着翻身看他。
“怎么了？”麦明一语速快了些。
“被手机砸脸了。”莫司煜揉着鼻子，懊恼万分。
“睡前不要玩手机。”麦明一又翻回去，语气平淡。
“麦律，您要睡了吗？”莫司煜硬着头皮问，他今天在飞机上睡了很久，现在毫无困意。
“嗯，”麦明一躺得非常规矩，“你要是睡不着，我们可以稍微聊会天。”
“呃…”莫司煜噎住，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他甚至想不出拒绝的借口。
“不用不好意思，”麦明一果然不懂什么叫善解人意，他不懂就算了，大概还觉得自己非常体贴，“想不出话题就我来想。”
“…好的。”莫司煜沉默地把手机锁屏，准备加班。
只要是和老板待在一起进行交流，就属于加班，莫司煜心灰意冷。
“你有健身的习惯？”麦明一开口了。
“是，我平时下班早会去健身房，”莫司煜抓了抓头发，“周末要是有空，也去打打羽毛球。”
不明显吗？应该不会吧，莫司煜疑惑地思考，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一贯鼓鼓囊囊的，他平时穿衬衫，甚至引以为傲。
“看…看不出来吗？”他一边捏，一边忍不住问麦明一。
“看得出来，”麦明一没转头，“我之前没注意。”
“这样啊。”莫司煜说完又开始胡思乱想。
之前没注意，怎么最近就注意到了？他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有些可怕的事要冲进他脑袋里。
莫司煜不由自主屏气凝神，在大脑快缺氧的时候，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上次做完，你应该是把我腰掐青了。”麦明一平静地说。
莫司煜想选择性失聪，但根本来不及选择，很多错综复杂的画面从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浮起来。
像一杆沉浮的鱼杆，鱼自动跳出来，一截劲瘦瓷白的腰也浮出来，莫司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掐上去，随后收紧，直到大拇指将它压出一个红色圆痕，水珠汇聚在一起。
“麦律师，您，您！”莫司煜再也受不了，他猛地坐起来，发泄着自己过去几天强行不去在意的情绪，“您能不能别说了！这件事就不能让它过去吗？装作没发生过！”
“为什么？”麦明一镇定自若，他仿佛没见到莫司煜几乎气急败坏。
“因为，”莫司煜想仰天长啸，但他觉得自己还不能失态到这种地步，“你是我老板，我替你工作，这种事很影响我们工作！”
他又想辞职了。
麦明一稍微从床上撑着坐起来一些，睡衣领口又空荡荡的。
“确实。”他若有所思，最后回答莫司煜。
“所以说，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好吗？麦律，我们谁都不要提了。”莫司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你冷静一点，”麦明一躺回去，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我没打算答应。”
“什么意思啊？”莫司煜急得头昏脑胀。
“躺下。”
麦明一用熟悉的语气命令他，莫司煜于是也躺回去——下意识的，对老板的话及时作出反应，这是良好的工作习惯。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莫司煜平复着呼吸，闷声回答。
“我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可能是茅台后来才上头，只记得我把您送回酒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隐瞒那句一切的开端：麦明一用陌生语气叫他的名字。
“我也没记忆，”麦明一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才很好奇。”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啊？”莫司煜无法理解，他颇为大胆地啧了一声，十分不耐烦。
两个人半梦半醒之间就做了一点在很多个不法网站上能看见的事，一点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就像吃饭睡觉那样平常…麦明一能不能别再在意了？
莫司煜很无助。
“好奇我是什么反应，是什么状态，会有什么表情，”麦明一慢慢说，“当意识到还存在陌生一面的自己，就不可避免地想探究，这应当是做律师这一职业所必备的。”
“怎么又和律师有关系了？”莫司煜突然有些轻微的反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