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贺欲燃很结实的愣住了,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算是吧。”
  这样够体面吗,那如果顾俊潇问起怎么认识的,自己该怎么说?
  好可怕,四年前的自己或许从来没想过这件事,那就是曾经在深夜里拥吻过千万次的人,再见面时,连“认识”都不知道要如何向周围人体面的说出口。
  他沉默的看着烟头燃烧殆尽,灼热感渐渐传递给指肚。
  顾俊潇很轻的笑了笑:“故人重逢最藏不住情绪。”
  贺欲燃被烟头烫疼,他终于松开那根烟头,抬头看向顾俊潇。
  “你们相爱过吗?”
  贺欲燃低头想了想,他实在给不出回答,又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小白之前跟我提过,他以前有男朋友,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分手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江逾白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严肃,还是无所谓,也或者是酒后闲谈随便拉出来说的玩笑话。
  “那天他坐在我车后座里掉眼泪。”
  贺欲燃心里怔忪一片。
  “就你刚才坐的位置。”顾俊潇掐灭那根烟:“给一个已经注销掉的用户发消息。”
  “……”
  “我瞄到名字,是你。”
  酒喝多了觉会睡的很死,再加上他实在是太久没睡过一个好觉,到第二天中午快退房,林晓打他的电话才爬起来。
  航班是下午三点,时间还来得及,贺欲燃简单的用过午饭后,被北海特派专车送到机场。
  林晓带了不少上海特产回去,贺欲燃随便翻了翻她宝贝的紧的东西,眉头一下比一下皱的深。
  “这我都会做。”
  “这个最难吃。”
  “这个就骗你们外地人呢。”
  林晓“砰”地一声把行李箱关上,气的直跺脚:“哎呀!贺经理你好讨厌,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被宰钱了又咋,没吃过就都尝尝嘛!”
  贺欲燃礼貌微笑:“你这一行李箱,又难吃,又贵,又顶你一个月工资。”
  林晓:“……不信。”
  她当场拆了一袋塞嘴里,两秒后原模原样的吐出来。
  贺欲燃有点儿幸灾乐祸似的:“你看我就说。”
  然后林晓就撒泼打滚说要走公司财务报销,贺欲燃呵呵:“想得美。”
  徐大鹏昨天晚上吃的太杂,在机场不到一个小时跑了两趟厕所,林晓带的两包纸快被他薅光了,眼看时间还够,她就想去楼下自购机买些。
  他看着林晓前脚刚走,还担心她会不会找到回来的路,视线里就又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鸭舌帽压的很低,一身浅蓝色运动服,颀长而挺拔,他迈着大步,逆着落地窗倾泻的天光走来。
  周围回头看他的少女有很多,可他始终往一个地方看着,随着两个人对视,贺欲燃站起身,江逾白的步子就越来越快。
  机场广播的电子音突然失真,周围的一切事物在此刻都被模糊,贺欲燃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
  “你……”
  贺欲燃斟酌着下一句该说什么,江逾白已经松开了行李箱的把手,看向他身边的位子:“这里有人吗?”贺欲燃感觉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变得缓慢,供不上大脑的氧气:“没有。”
  得到答复,江逾白就这么坐在了他旁边,摘下鸭舌帽,他随手抓了下头发:“几点的航班?”
  不知是路途太远,还是跑的太急,江逾白的呼吸有些快。
  “三点。”贺欲燃看看腕表,说:“还有,半个小时登机。”
  “嗯。”江逾白似乎放松了似的,靠在了椅背,看他还傻傻的站着,挑了下眉:“不坐吗?”
  贺欲燃又一屁股坐下,余光里,江逾白眨了下眼,嘴角似有似无地翘起来。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隔这么近坐过,就连昨天一起聚餐,贺欲燃也是选了很远的位置,他觉得与其看到江逾白主动挪凳子离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招惹。
  总要开口说点什么吧,贺欲燃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江逾白在给谁发消息,他不太礼貌的瞄了下备注,是koi,昨天那个男生。
  〈你跑哪儿去了?不说好一起出门??〉
  江逾白随便回了句:〈有事。〉
  “昨天回去有很难受么?”
  余光里,江逾白看向他,贺欲燃只觉口干,想了半天才摇头:“没有,我本来也没喝很多。”
  “嗯。”
  这声过后,两个人就陷入了长达几十秒的沉默。
  但心里却吵的很,贺欲燃觉得人真是奇怪,曾几何时在深夜拥吻缠绵,哭诉伤疤的人,有一天也能变得无话可说。
  人与人走近似乎需要很长的时间,用光很多精力和情绪,可归零往往就只是一瞬间。
  “你头发长了。”
  江逾白做了那个破冰的人,他的胳膊就搭在旁边,那只贺欲燃曾经很喜欢捏玩的手很放松的垂下来,他只要稍微一抬手就能碰到。
  但贺欲燃不会动的,他只是小心翼翼用余光看着,装作在发呆:“嗯,没怎么剪过,留长发习惯了。”
  余光里,那只手抬起来,然后他感觉头发被拨动,却不是抚摸,很轻,如同多年前第一次触碰贺欲燃送他的那把吉他。
  于是自己的心也变成琴弦,随着他的动作陷进去,又弹回来。
  江逾白的目光掠过他垂在额前的碎发,又落到他的侧脸:“瘦了多少?”
  太久不见的两个人最擅长沉默,可一旦开口又像是打开闸门的洪。
  贺欲燃觉得自己应该笑的很难看:“也没有很多,工作忙,没办法。”
  江逾白慢慢的点头,“这次回来,哪儿都没去过吗?”
  身边的人都把贺欲燃当做客人,这里像是他本就不该出现的地方,只有江逾白说的是回来。
  “没有,时间太赶了,公司离不开人。”贺欲燃顿了顿,总觉得现在不问,以后可能没机会:“柯漾,他们,还好吗?”
  江逾白说:“嗯,清吧一直开着,最近在海边开了家分店,生意都不错。”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柯漾的不着调只是性格,他本人是很靠得住的朋友,贺欲燃不爱麻烦别人,但如果能帮他的人是柯漾,他也会试着示弱,他总说柯漾跟着自己干屈才了,这个头脑干劲,去哪家公司都要当个高管的。
  柯漾总是笑着说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今年奖金给我涨多少。
  “我就知道。”贺欲燃眨了眨眼,笑起来:“他可以的。”
  “嗯。”江逾白也认可他的话。
  “那,小裴呢?”贺欲燃又问。
  江逾白似乎也笑了一下:“他结婚了。”
  贺欲燃扬起眉毛:“结婚了?”
  “嗯,去年年底领的证。”
  印象里的裴意,贺欲燃甚至可以用“小孩儿”来形容,整天跟朋友大大咧咧,热血少年似的,结果到了女孩子面前说话都会脸红,他竟然会最先结婚。
  他总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很多事情一旦刻骨铭心,想起来就好像还发生在昨天。
  但其实真当听到往日故人的消息,有好有坏,有长有短,拼凑出完整的四年时才明白,他真的已经离开太久了。
  “那恭喜他了。”贺欲燃想起年少的囧事,不好意思的笑笑:“幸亏当时没越界,不然耽误大发了。”
  江逾白低头听着,似乎早就摸透了他还想问谁:“维奥特近几年全国连锁,宁哥他们在城西开发了片别墅区,佳木的发展的很快。”
  佳木的名气有目共睹,贺欲燃在职这几年也没少听过传奇新闻,每次在或是微博刷到苏瑾宁沈墨羽参加活动的照片,他总会停下来多看一会儿。
  “经常能在业内新闻里看见他们,很厉害。”贺欲燃目光有些惆怅,笑着说:“真好。”
  大家都这么好。
  职场多年,贺欲燃早就练就了满嘴漂亮话的能力,可如今的每一句都如此简短,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是人真心的时候出口的话反而不会华丽。
  “嗯。”江逾白顿了顿,又问:“你还想问什么吗?”
  贺欲燃那一刻想说很多,上海的风总会裹挟着咸涩回忆。
  绝味那家店还在开吗?味道还像以前一样吗?柯漾开在海边那家酒馆名字叫什么?大家偶尔还会提起我吗?会觉得我混蛋吗?
  现在还会给那个注销掉的微信发消息吗?如果说,现在我想重新把你加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
  还有十分钟检票,播报声音一遍又一遍,贺欲燃的心也跟着节奏乱起来。
  他似乎觉得再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他有太多话想跟江逾白说了。
  他抬起头,胸口起伏:“你过的好吗?”
  “飞往淮城的航班还有十分钟开始检票,请乘坐本次航班的乘客……”
  这句话斟酌了两夜,却在脱口瞬间被新一轮广播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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