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来啊来啊,待会儿烟花放完了!”贺欲燃已经摆好了姿势,招呼着他过去。
  “我,算了吧我不上镜。”虽是这么说着,江逾白却抚平了衣角的褶皱。
  摄像大哥边调整焦距边说:“一起呗,你们俩都这么帅气,难得能在市里看到烟花,做个纪念嘛。”
  于是,两个人肩并肩,盯准了摄像头,贺欲燃掰着他的手指头教他比耶,他也学着贺欲燃的样子笨拙的把剪刀手放到脸边。
  “一,二,三!”
  背后那场烟花还在继续,像是越放越精彩,五颜六色填满了一整个夜空,与繁星镶嵌,美的像画。
  还没说出口的那声谢谢,江逾白还是说了:“今天,真的谢谢你,我……”
  “那家面馆顺着长江大桥直走,左拐两条街就能到,他们家老板人很好,我经常去,报我名字,可以给你打折。”
  贺欲燃笑着看他:“请你喝的那杯奶茶在星期二半价,但今天是星期一,不太巧了。”
  “什么?”江逾白皱了皱眉,不太能听懂。
  但贺欲燃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烟花的绽放是有时点的。”贺欲燃在一声声烟花爆破的声音中开口:“或许是八点钟声敲响时,也或许。”
  他眼眸亮的如同天边的星星:“是在你人生的某个时间点。”
  “所以,再等一等。”
  等明天的奶茶半价,等下一秒的烟花绽放。
  “你总会看到的。”
  后来的记忆模糊了,他只记得那场烟花盛宴持续了很久,他的眼睛也酸涩了很久。
  “怎么说,你今天也算是死过一次了。”
  那个人站上远处的礁石,微风乍起,他发丝飘扬,此刻,绚烂的烟花在他墨黑色的眼眸中竞相绽放,他站在这份壮丽与烂漫中,朝自己伸出手:“上来吧,迎接你的新生。”
  他颤抖,踌躇,最后,他抓住了那双手,被拉进了一个炽热而盛大的夏天。
  自此,刻骨铭心,永远永远。
  吊坠的另一半,在江逾白从自己的袖口里找到,贺欲燃单手开着跑车,笑着说“留着吧,反正你要送我条新的。”
  那张相片最后也进了江逾白口袋,相片背面,是贺欲燃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下一次见面,你要多笑笑哟!
  见字如面,此刻具象化。
  因为他的字迹和人一样,潇洒,轻狂,笔触很轻,也正如这场相遇,一笔划过,却刻画进江逾白的一生。
  滚烫的泪水砸进贺欲燃的手心,砸出一朵无色泪花。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手腕贴近江逾白胸前那条半圆项链,每一次挪动,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终于,两个分离了很久的半圆再一次相遇,渐渐合为一体,缺口被对方填合,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就像他们的记忆,明确的那份,模糊的那份,通通融为一体,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夏天。
  “那时候我就想啊,你可能真的是神呢。”江逾白擦去他眼角的泪,笑着说:“那次相遇,只不过是我死后,你见我可怜带我做的一场梦,梦见我活下来,又梦见你,带我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只不过这一梦,就是江逾白的两年。
  “我始终觉得遇见你或许是一种概率问题,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反复出现在裴意身边,哪怕让你觉得讨厌。”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多见见你,等到裴意实习结束,我就不再这样执着,可怎么会变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江逾白也不知道。
  迟来的答案带来的只有酸涩,贺欲燃早已经泣不成声,握着江逾白胸前那个自己丢了很多年的另一半吊坠。
  “江逾白,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刚开始觉得,应该要挑一个浪漫点的地方,或者是有烟花的地方,就我们俩,我慢慢跟你讲。”
  江逾白细声细语:“后来那天在江边,听你说起我,那时我是很开心的,原来你还记得我。”
  “和你重逢,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以前,我记得就够了,你不需要,”
  他吻了吻贺欲燃的眼尾:“一遍遍为我流眼泪。”
  对贺欲燃来说举手之劳的事,却成了江逾白唯一的信仰。信仰一生只一次,他这苍茫的一生,也只会爱他一个人。
  记忆里那个破碎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腰背更直了,肩膀更宽了。
  可贺欲燃还是忍不住会想,那一夜分开后已经两年,他之后有没有再动过轻生的念头,过的有没有舒服一点,独自面对那样的家庭,万一真的有哪一次坚持不下去,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再重逢。
  而他救过的那个少年,也只会以模糊的影像永远停留在他的生命,什么都没留下来。
  他像是失而复得一样紧紧的抱住江逾白。
  贺欲燃问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那个时候,你朋友圈里,都是你和你男朋友,你们看起来很幸福,经常会晒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的照片。”
  贺欲燃这才反应过来,他那时候正在和季森眠谈恋爱,江逾白怎么可能好意思给他发消息呢。
  “我那时候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江逾白笑起来,问他。
  没等他回答,他就自己先说了:“能被你爱着真幸福。”
  他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真的,好羡慕。”
  他每一次都会点赞,即便贺欲燃微信好友那么多,从来没注意到过。
  就如同他注销微信之前,给很多好友都发了消息,足足通知了一个小时,但唯独,把江逾白落下。
  “再后来,你把微信注销了。”
  良久,他又说:“那之后,我点开你的头像,小狗不见了,变成一片灰色。”
  如果说江逾白是一台老旧死板的老式黑白电视机,那贺欲燃,就是他生命里唯一一个有色彩的频道。
  江逾白忽然笑起来,是一种释怀的凄楚:“那时候我在想,完蛋,存在感太低了,被你落下了……”
  这份唯一的联络失去之后,他没有哭,只是看着那个灰色的头像,一个人坐了一下午。
  他没有想着重逢的事,因为他觉得像贺欲燃这样的人,遇见过就够了。至于能不能在他生命里留下痕迹,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所以当他看到贺欲燃和季森眠的那些照片,他从来都没有嫉妒过,因为他觉得能和贺欲燃并肩站在一起的人,绝对不会是他这种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原来有时候嫉妒也要考虑资格。
  “对不起……”
  贺欲燃眼眶发红:“我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
  原来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着他了。
  而他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丝毫的记忆。
  “你不要道歉。”江逾白摇摇头:“不想听你对我说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会在意,让你一个人,拧巴了那么久。”
  这是江逾白说的声音最小的一句,在黑暗的夜里小心翼翼的传进贺欲燃的耳朵,又一路浸染到心里。
  他不是很在乎自己那两年,只靠着那一个黑白微信和一张照片是怎么过来的,或者说,他自己根本就没感觉到多疼。
  因为在那样腐烂不堪的人生里,就连等待都算是一种幸福。
  有一个那样好的人可以供自己想念,供自己活下去,他没什么可委屈的。
  贺欲燃捧住他的脸,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似乎也盛了泪水,他吻上去,像昨天江逾白也这样给他擦眼泪一样。
  “这次,我不会忘了,以后都不会了。”
  贺欲燃早已哭的比他厉害,从昨天到今天,他哭了两次,但遇见江逾白之后,他到底哭了多少次,早就数不清了。
  但他知道,每一滴眼泪都是因为谁。
  “燃哥……”他抓起贺欲燃的手,从指尖一路吻到手腕,又吻那条手链,像一位虔诚的下位者:“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满足,好像,也没我自己想的那么好满足。”
  “甚至有时候我害怕你对我好……”他说。
  “明明一开始,想到你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从手腕处抬起头,去摸索贺欲燃的脸:“后来见到你,我就想着,能偶尔见你一次就好了,知道你过得幸福就好了。”
  “可每一次见你,看着你对我笑,跟我讲话,我一边告诉自己,应该克制,一边又期待着下一次,再下一次。”他的手细腻的抚过贺欲燃的的眼睛,抚摸他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听着他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我就觉得,那就留在你身边吧,是朋友也好,被你当做情敌也罢,只要能和你扯上关系,都好。”
  终于摸到贺欲燃的唇,冰凉的指尖沿着唇线抚摸到那条微张的唇缝,江逾白笑了:“再后来,我觉得我真的被你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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