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是,我是杀人犯,这个标签会跟随我一辈子,无可逃避,那么,你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你不敢,因为你不会,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都不会把业务委托给一个杀人犯,这才是现实,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从头来过,有些理想是不得不放弃,没错,我是自己欺骗自己,但有时候人不骗骗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赵俞琛头一次这么激动,咖啡厅里的人多了些,早高峰排起了长队,两人争执的声音引来了一些人的回头。
赵俞琛悻悻地低下头,他的眼眶红了,得花不少力气才能忍住眼泪。他跟自己说,没关系,他可以忘,忘记了,什么都好了。
谢遥却别过头擦起了眼泪。
“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谢遥起身,恨恨地盯住赵俞琛,“你是一个在绝境中都能找到路的人,你只是现在还没走出来,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走不出来的路,就是一条死路,也要去走!那才是你,明白吗?那才是赵俞琛!”
“……”
谢遥甩下一句离开了,赵俞琛的话也刺痛了他。难道,是他们这些人怀抱天真的想法吗?赵俞琛,是真的要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搓磨掉一辈子吗?
这么残忍的事,就非得要在这个世界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吗?
是啊,就像战争。每一个冲锋陷阵去杀人、去赴死的士兵们不也来自各行各业吗?有人是教书的、有人是从事法律的、有人是搞设计的、有人则还是未来一片光明的学生……这种事不是不可不在发生,有区别吗?
谢遥想不通,而赵俞琛,却早已学会了不再想。
人的理性是何其有限,那些无限的存在早已超脱了思考的范畴。想多没有意义,思考太多则会沾染魔鬼的习性。
深吸一口气,赵俞琛平复下心绪,拿出手机给谢遥发了条短信。
“别伤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还得反过来安慰谢遥了。
起身,他走出星巴克,冬日清澈的阳光照在陆家嘴的摩天大楼上,一片片透明的蓝色玻璃如镜面般反射出阳光,那光线太盛,照得他睁不开眼,却在抬头的瞬间,国金对面的上海中心大厦压进了他的视野里。
那是盛琛所在的地方,也是赵俞琛本该在的地方。
无所谓,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昨日之事不可追,必须得专注现下需要解决的事情。踱步到一处无人的花坛旁,他坐在长椅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好,张老板,我叫赵俞琛,是明晟项目下的一个工人,我想跟你见面谈一谈。是,你可以拒绝,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拒绝。”
第51章 上战场
张绮年已经忘了上一次自己被威胁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调查过赵俞琛,知道他学法律出身,在学校里颇负盛名, 若不是当初那桩案件, 很大可能已经在上海混出了名头。
不,像这样的人, 一定会混出名头。
就是这样一个人, 抢走了夏迩, 还用不甚客气的语气要挟自己。
他手里有什么筹码?张绮年很感兴趣,另外, 多年从商的经验已经教会他不要小觑任何一个对手, 尤其是懂法律的对手。
时时刻刻给你下套, 怎么栽的都不知道。
当然, 他更有兴趣去会会这个赵俞琛, 他对他身上的悲情色彩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是一个人在坠落后的艰难求生。更多的, 他的确想知道这个人怎么就拿住了夏迩,叫那孩子死心塌地。
赵俞琛被引进万水的董事长办公室时,张绮年站在桌后,指间里的雪茄烟雾浓厚, 依稀遮挡住了他的眼眸。
这是赵俞琛对他最初的映像,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也是一个绝对骄傲和自信的人。
赵俞琛站定,等待张绮年的目光。
张绮年抬眸,“抽烟吗?”
“抽。”
“来一根?”
“不了。”
张绮年笑了笑,不含任何意味,他指了指窗边的沙发, “坐。”
赵俞琛面无表情,刚坐下秘书就端进来茶水,赵俞琛说了声谢谢,身子却没有任何动作。秘书看了他一眼,轻声叮嘱道:“茶水烫,您慢点。”
赵俞琛颔首,算作回应。
他的沉默是武器,张绮年感受到了,这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怀揣着某种必胜的决心来到这里,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他的第一道出击。不过也的确,如果说人活一个经历,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经历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连自己都比不过。
毕竟自己没杀过人,也没坐过牢,张绮年在心底暗忖,同时朝赵俞琛走去。
他坐到了赵俞琛对面,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情敌。
“喝茶,赵先生,或者说你不介意的话,我称呼你一声小赵,比你年长几岁不说,我也算是你的老板。”张绮年吸了一口雪茄,自在地吐出烟雾,他知道赵俞琛是为何而来,某个疑惑却在心头浮起。
赵俞琛转头看他,嘴角淡淡一笑,冰冷而骄矜。
“获得明晟这个项目,想必您花了不少功夫。”赵俞琛开门见山,就见张绮年夹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张绮年笑:“似乎这是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对您来说的确如此,就如同您觉得工人的工资问题也无需关心一样。”
张绮年冷笑一声,起身坐直:“你还真是直接,但有时候,迂回也是一种战术。”
“那要看用在什么场合了。”赵俞琛冷冰冰地拿出夹在腋下的那份文件袋,放在了张绮年面前,“就是以这些东西,足够引起第三方审计部门介入了,我想您不会愿意看到对万水以往业绩的一场复盘,对很多人都不好。”
“很多人?”张绮年眼神里已经透出了危险。
“您明白我的意思。”赵俞琛说,目光直视张绮年。
“这是威胁?”
“我从不说废话。”
“就凭借你手里的东西,你就想达到目的?”
赵俞琛嘴角上扬,凝视张绮年,他的目光极具攻击性,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对抗的时刻。就像一个战士,天生就要上战场,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欲望。
“这些东西我敢拿过来,就表明我做了相当足够的备份,我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但我想您会介意,不是吗?”
张绮年将雪茄摁在烟灰缸里,他看了一眼赵俞琛,摇头笑了。
“你很天真。”他说:“还以为你能拿出什么手段。”
“但依照您现在的表现,似乎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赵俞琛笃定地说,眼底燃烧戏谑的激情,他危险得跟工地上的那个淳厚温良的工人完全是两个人,“不仅是足够,且相当有效果,您不知道我知道了什么,我所掌握的东西,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你就不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张绮年眼神微眯。
“首先,中国是法治社会,其次,您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群底层的人,那样活着,跟死没什么区别。”
张绮年愣了愣,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两声,目光再次投向赵俞琛,他阴鸷地说:“不,我很了解你,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得要深入得多。”
赵俞琛自信的表情凝滞一瞬,他迎接到了张绮年的第一个反击。
“赵俞琛,赵俞琛,这三个词我很熟悉,恐怕在你知道张绮年这三个字之前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放心,我对你身上的那些悲惨往事完全不感兴趣,对你昔日的荣耀和如今的落魄也毫无所感,你呢,太过自信,也许这不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但自信过了头,就容易低估对手,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见面?你以为,我是真怕了你的威胁?”
赵俞琛瞬间整理好心绪,镇定地说:“同样,我对你为何知晓我,毫无兴趣。”
“当然,我也还算了解你。”
赵俞琛冷笑,“至少,就我们所谈论的这件事上,我的方法已经达到了效果,不是吗?”
他并没有偃旗息鼓——张绮年想,果然,这个年轻人不一般,换做他人在此刻早已慌乱,他却紧紧死抠重点,揪着这件事不放。
“你以为呢?”
“当一个人无法回答一个问题,就会使用反问句来反问别人。张老板,我想你我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你的万水,不该拿到明晟这个项目,因为没有资格,资格这个东西,是法定的,别说不重要,您做的那些手脚,我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