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睡了。”他说。
“好。”夏迩起身关上了夜灯。
后来赵俞琛会在夏迩的手机备忘录里面发现这样的一条——
“2022年6月30日,和哥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晚上我没忍住抱了抱他的胳膊,凌晨的时候我醒了,又没忍住亲了一亲他的脸。我知道这样不好,就像偷了妈妈的耳环一样,我偷走了他的一个夜晚,让他睡在我的身边。我没有偷窃癖,我只是太喜欢他,忍不住窃取了他的一份温暖。我绝对不奢求任何回应。”
自此之后,躺在这张床上的便是两道身体,只是本就毫无嫌隙的距离中,赵俞琛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夏迩。夏迩做着孩子气的偷偷摸摸,可他很小心,对那一切赵俞琛并不知情。他依旧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工,下班后,若是幸运可以跟夏迩吃一顿晚餐,若是时间不巧,他和夏迩一天也只有夜半时刻说上几句话。
家里本就整洁,夏迩来了之后更加干净。白天不上班,夏迩就在家里做卫生。他惊讶地发现赵俞琛的私人物品是那么的少,二手电脑的页面干干净净,赵俞琛说夏迩可以随便用。掉漆的电脑桌上堆着很多书,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然后就是抽屉里的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了,崭新、硬挺,边角尖锐,纸皮的却像铁一样。
虽然很好奇,但夏迩从来不碰。
他只愿意知道赵俞琛亲口告诉他的,爱的首要是尊重,他年纪虽轻,却很明白这个道理。
夏迩的东西也不多,就是衣服稍微多一点的,当他把自己的衣裙挂进那间略显空荡的单人衣柜时,年轻的心顿时被对未来的憧憬所包围。他以前看过一部美国电影,讲的就是同性恋,好像叫什么《断背山》,是人家在酒吧里放的,他在一旁跟着看,然后流了很多泪。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将赵俞琛的衬衫套在了自己的一件雪纺衬衫外,这样一看,好像是赵俞琛环抱自己。夏迩站在衣柜前很久,他既幸福地想要流泪,又为这隐藏的爱恋而感到神伤。
自己还能贪恋多久呢?
晚上赵俞琛打开衣柜时问他是不是衣架不够,用不用买一些,夏迩却是低着头说,就这样挂着挺好。
“你拿衣服不方便。”
“不,很方便。”
他搪塞过去了,今晚刚好不用上班,他在家里等着赵俞琛回来吃饭。赵俞琛开玩笑说他是一个小厨师,自己天天搭便车多不好意思,夏迩却脸红着凑近,说恨不得一辈子给赵俞琛做饭吃。
“为,为什么?”赵俞琛愣住了。
夏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总觉得哥是很有能力的人,以后要是赚大钱了,我给你当厨师!”
赵俞琛忍俊不禁:“怎么就觉得我有能力呢?不过你说对了,我现在刮腻子刮得又快又好。”
“不——”夏迩摇头,他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在工地上打工,虽然那也很好,但其实你可以做脑力活儿的,你懂得那么多,又会英文又会德语,做翻译也能赚钱。”
“现在就在给我找赚钱的门路啦?”赵俞琛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夏迩那一头卷毛,只是这孩子说的话他是一分都没听进去,或者说他并不往心里去,他对自我的界定就是体力劳动,况且,他越发觉得夏迩可爱,每说一句话都在自己心头挠啊挠,痒得很。
夏迩挑了挑眉毛说:“我不会找门路,我连养活我自己都很困难,我连高中都没读完,你应该读过大学,是吗?”
“读过。”
“是哪所学校,在上海吗?”
“在上海。”赵俞琛低头夹菜,转变了话题:“你怎么不读书了?高中还是要读完的。”
“家里人不让我读了。”夏迩轻而易举地就被带偏了。
“不让你读了?”
“嗯,家里没钱,我爸觉得我读了书也是不学好,他希望我早点回去结婚生小孩。”
“你才多大啊就叫你结婚生孩子,真的是……可惜了你的聪明脑袋。”
夏迩灵机一动,弯起眼睛笑,“我也好想学知识呢!”
“想学什么?”
“英文!好多英文歌我都不会唱,以前还认得几个音标,现在完全都不认识了,哥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教我英文?”
“好。”赵俞琛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应允了下来,别说夏迩惊讶,赵俞琛自己惊了一瞬。
“不过,我现在经济窘迫,可能付不起学费。”夏迩瞅着赵俞琛,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赵俞琛吃完一碗饭,起身去添饭,“不要你的钱,以后没事就教你几句语法,背背单词,很简单的。”
“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夏迩幸福得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粒粒饱满的大米饭盛进碗里,赵俞琛也自顾自地笑了。怎么回事,还是贪恋那一份被需要的感觉吗?
赵俞琛,你真是没救了。
可是——转身,看向正将一粒虾仁喂进嘴里的夏迩,他乖巧地将齐肩的头发别在耳后,垂目时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扫出一片暗淡的阴影,他细嚼慢咽,虔诚而认真地吃着这顿饭,连不小心掉落在桌上的米粒都捡起来一颗颗地吃掉。
来到这个出租房半个月,赵俞琛有意放在桌上的钱罐子被擦得锃亮,里面的零钱一分都没少;自己的电脑上没有多出任何搜索的痕迹,那份他人生最为隐秘的资料仍旧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分毫未动。
他想,被这样的人需要,是自己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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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洗内裤
要说住在一起完全没有冲突,那也不可能。比如说对赵俞琛来说,夏迩的一些行为有些过了。
平常他洗完澡都会顺便把白天的衣服洗了,可那几天不凑巧,洗衣机的下水坏了,无奈只能先扔在里面放着。赵俞琛预备趁哪天晚上下工早,自行修理一下再用,可没想到那天回来,发现夏迩在卫生间里给他洗衣服。
蹲在凉冰冰的地上,夏迩手里正在搓他的内裤。
赵俞琛一整个大问号,当时就问:“你在干什么?!”
夏迩身子一震,惊惶转头,发梢湿漉漉的,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我洗衣服。”
“你洗谁的衣服?!”
“你……你的衣服。”
“你为什么要洗我的衣服!”赵俞琛也说不上情绪是打哪里来的,他当时就叫夏迩把手中的衣服放下,“出来!”
夏迩不明所以,甩了甩手,在连衣裙上胡乱擦干,疑惑地踏出了卫生间。
“哥?”夏迩被吓到了,整个人都在发抖,问:“怎么了?”
他心想赵俞琛那些衣服也不是名牌啊,怎么还不让人碰?
“夏迩。”赵俞琛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有些严厉了,他柔软下神色,说:“夏迩,哥的衣服哥自己会洗,你干什么要做这些?”
“我看到放在那里,就给你洗了,顺手的事。”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洗你自己的衣服就好。”
“你是不喜欢我碰你的东西吗?”夏迩眼底露出受伤,见他小心翼翼地问,赵俞琛既觉好笑,又觉无奈。他当然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只是,他不想看见夏迩这种模样。怎么说呢,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洗室友的内裤,多多少少让赵俞琛心里有些膈应,也有些愧疚。
“怎么能帮别的男人洗内裤呢?这很隐私的。”赵俞琛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你年纪这么小,又要上班,还要回来做饭,现在连衣服都给我洗,这样……不好。”
“可我妈平时就是这样做的。”夏迩说:“我爸说,这都是女人该做的。”
赵俞琛愣了一瞬,没能理解夏迩这句话里的因果关系,他好笑道:“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这些事是女人必须要做的,另外,你也不是女人,我们更不是什么……像你爸爸妈妈那样的关系。”
“啊……是,你说得对。”夏迩脸红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在这段合租的日子里,有时候他会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是室友,不是恋人。而在赵俞琛的观念里,就算是恋人,也不该为对方洗衣服,特别是内裤。
夏迩终于明白了赵俞琛生气的点在哪里,他连忙道歉。
“对不起啊哥,我只是看洗衣机坏了,我不喜欢脏衣服堆在那里。”夏迩窘迫地说,指头不自觉地捏住连衣裙的一角,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
赵俞琛心软了。
“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身边,夏迩走了过去。
“夏迩,是不是在家里也要经常干活儿?”赵俞琛关心地问,夏迩的脸很红,很烫。
“嗯,但大多都是我妈干的。”
“妈妈很辛苦吧。”
“非常辛苦,我真的,真的是……”
“怎么了?”赵俞琛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夏迩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落下,眼角发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