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整座城市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像在惨叫着叫喊某一个人的名字。
  ——陈述厌是活活被难受醒的。
  耳边有一阵声音颤抖的讲话声随着他的清醒而慢慢清晰。迷迷糊糊间,他听到说话的人似乎十分害怕,甚至说得上是惊恐。
  “……警察发现了!!”
  “我怎么知道会……这跟你说的,说的不一样啊!!”
  “……我当然慌了!那是警察啊!!!”
  “……我不管了!我不想管了……我不能管了……!”
  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应该是在打电话。
  陈述厌在这唱独角戏似的说话声里慢慢清醒了过来。
  有四面墙将他挤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团成了一团,不得不在这里拱起后背缩着身子,骨头仿佛都要麻得变形,被周身的四面墙压得无法动弹。
  脖子上灼烧似的痛感让他十分难受。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根本动弹不了。
  他两手被绑在一起,缩在身前,被挤压得全麻了,压在下面的右手手腕痛得厉害,嘴上也被贴上了一块胶带,连呼吸都困难,要说话出声更是不可能。
  陈述厌尽力呼吸着,但这里狭窄又黑暗,连个透气的眼儿都没有,大冷的天却闷热得要死,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湿了。
  他费力地吸气呼气着。过了一会儿以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要死了。
  他想,这下可真是全完了。
  很奇怪,陈述厌却并没有为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慌,而是立刻想起了徐凉云。
  他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等他死了,徐凉云来处理他的案子观察他的尸体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等他拿到陈述厌这名死者的死亡原因、现场照片、生平经历乃至生前的人际关系,看到里面有很多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后悔?
  似乎是因为呼吸困难而导致脑子都不好使了,陈述厌想得有点恍惚,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就这么一遍遍傻愣愣地想——徐凉云会不会后悔?
  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发现自己还是很爱,会不会像陈述厌一样就此被梦魇缠绕一生,在这以后的每一个深夜里都会想起陈述厌,时不时地就会梦见这一天,每次梦到都会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醒过来,会不会抬头回头间都感觉陈述厌还在身边?
  陈述厌轻轻闭上眼,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也终于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他还是想告诉徐凉云他还爱他,真的恨不动了。
  他想说他真的还想试试。
  他想说他真的很想他。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都完了。
  呼吸的困难让他的脑袋开始一阵阵昏昏涨涨地疼,也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宿醉。
  脖子上的灼痛开始越发明显,无法忽视地一阵阵烧似的疼,被压着的手腕也开始毫无理由地剧烈作痛起来。
  打电话的人喊过几声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跟他说了什么。
  片刻后,他听到快递员声音低低地嘟囔着应声:“……知道了,我知道了……就,就按你说的这样吧。”
  “……嗯,嗯,好……行。”
  “我知道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挂吧。”
  这话说完,就有一阵脚步声慢慢渐行渐远。
  世界安静了。
  陈述厌盯着眼前的黑暗,挣扎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快递员回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他身前。
  然后他周身一震,被拎了起来。
  被拎着走了好一段路以后,陈述厌又被放了下来,然后是一声后备箱被盖上的声音。
  又有一声车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随后,车子就被开了出去。
  陈述厌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哪儿,但他知道此行必死无疑。
  他估计也没办法活着出箱子了。
  周身轻轻晃悠,车子前行了一段时间,被密封的箱子里的氧气也渐渐耗尽,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陈述厌感觉意识开始慢慢远去。
  他轻轻闭上眼,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就此慢慢沉入黑暗。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迅速由远及近,跟疯了一样直冲过来,没几秒就变得十分清晰。
  像一支破暗而来的箭,像一道落在荒野上的惊雷。
  这声音刺破黑暗,一下子把陈述厌从黑暗里拉了上来。
  徐凉云的脸瞬间出现在陈述厌眼前。
  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讶异或猜测,就听到了他最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停车!!!!”
  他听到徐凉云声嘶力竭地大喊:“警察!!!车停下!!!”
  ——烈光再度刺入深渊。
  第21章
  这辆车并没有停下来。
  陈述厌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加快了速度,而在车后响着的警笛声也跟着从耳旁一掠而过。
  刹车的声音刺破耳膜般响起,车子相撞的声音瞬间炸开,周身都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司机在前面被吓得惊声大叫,赶紧又往后倒车想跑。
  然后,一声枪响。
  陈述厌听见徐凉云歇斯底里地喊:“下车!!赶紧下车!!!!!”
  车停了。
  陈述厌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没来由地有股尘埃落地的安心感。
  他听到车门被打开,听到徐凉云急匆匆地把手铐扣上,听到他声音焦急颤抖地喊他的名字,听到他急哄哄地走过来,打开了后备箱。然后他颤抖的呼吸一哽,喊了一声陈述厌的名字,用力地撕开了胶带。
  陈述厌尽力在狭小的空间里仰了仰头。
  胶带被全部撕开,箱子盖被打开,光亮和冷风一同鱼贯而入。
  光太刺眼,陈述厌被刺得轻轻一抖,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看不清徐凉云。
  但徐凉云很用力地拉起了他的肩膀,把他从箱子里拽了出来。
  他被焦急又用力地揽入怀里。
  陈述厌浑身使不上劲,一突然吹了风,又头痛欲裂起来,只能软绵绵地瘫在徐凉云怀里。他睁着眼,却看不清眼前,只听到徐凉云颤抖的呼吸声。
  陈述厌靠在他肩头上,感觉到徐凉云抱他抱得很用力,像怕他再消失。
  这样被他抱着时,陈述厌忽然间无端感觉有些陌生,大约是因为五年都没被抱过了。
  徐凉云抱得哆哆嗦嗦,尤其是右手,抖得比其他地方厉害得多,真的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陈述厌恍恍惚惚地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异样感。他觉得徐凉云的右手出过事,好像不是割腕这么简单。
  徐凉云声音在颤,有些哽咽,好像在哭。
  ……别哭啊,哭什么。
  陈述厌很想抱他一下告诉他没事,再和他说点什么。
  但他嘴上还被封着胶带,而且心一安下来,他就莫名疲惫了,眼皮开始慢慢发沉,很想马上闭上眼睛睡一觉。
  即使他根本不想睡,但困意来势汹汹。
  没有办法,陈述厌只好伸出近乎没有知觉的两只手,伸手去抓住了徐凉云身上的衣服,就算作回拥了。
  他想抓紧一点,可没过半秒,陈述厌手上的力气就一松,滑落了下去。
  他在徐凉云怀里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就在一片黑暗中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喊他,听到警笛声尖叫着响,听到周遭很乱很吵,听到推车的车轮声开始似远似近地哗啦啦响,感觉胳膊上被扎了什么东西,很痛。
  头也很痛,像要裂开了。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很冷静地说他被注射了什么东西,说他高烧了。
  有人在抓着他的胳膊,抓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八成是徐凉云。
  他听到徐凉云声音抖得说不出话,好像在哭,连叫他名字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地缺字少音,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陈述厌想睁开眼安慰安慰他,可怎么都没办法睁开眼。
  他感觉脑袋很疼,他感觉自己应该是醒着的,应该是想醒过来的。
  可他睁不开眼。
  后来呢?
  后来就真的昏过去了,没有一点儿意识,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再慢慢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陈述厌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是医院的天花板。
  那些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吵闹全都消失不见了,头痛感也消失不见。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在呼啸着寒意。今天晚上月亮很亮,即使没有灯,也能把四周看得清楚。
  陈述厌低头,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很大,就他一个人。
  他两手没戴手套,十分丑陋地露在外面。
  他左手上有块白色小贴布,下面扎着针,针连着管管连着瓶——他在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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