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它脱离了祭台的范围,锁链从八根柱子延伸,临的每一只手脚都各缠了两根沉重的锁链。
  这是林漾第一次清晰看到锁链束缚的模样,它们钉在了临手腕脚腕正中央的位置,刺穿骨与肉,源源不断的鲜红血迹滴落。
  这些锁链在不断的往祭台中收拢,试图将脱离囚禁范围的危险邪物拖拽回去。
  临站在神殿开门就能碰到林漾的地方,身体战栗着半步不肯退,它音色暗哑,像被折断翅膀的鸟,“林漾,你今天迟到了30分钟47秒。”
  林漾被抱着看不见那些滴落血迹了,他只能看见那些狰狞着想要将临拖回去的锁链。
  他的一对乌眸突兀得痛起来,好似有刺抵住他的瞳仁。
  他的手落在邪物的后背轻轻抚摸,碰到临满头冰凉的银色长发,“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嗯,林漾,我好想你。”
  “对不起,”林漾这样讲,“我保证下一次不会迟到了,跑着来见你。”
  临将林漾抱得更紧更紧,这样的行为让林漾想到狗,在外撕咬后落败回到家扑到主人怀里的狗。
  尽管人类社会并不会豢养这样凶残的恶狗。
  林漾脚步往前走,临不得不跟着林漾的脚步往后退,他们磕磕绊绊走到祭台,那些疯狂扭曲的锁链尚未平息,祭台往下陷,穹顶金色的法阵显现,临的面容突然变得愈发苍白。
  源源不断的血液正从它的身体里流失,汇入十米高的深池里,锁链的力量随着变得强悍,临无法再与之抗衡,它被拖拽着沉入血水里,林漾一点点从它的怀抱里抽离。
  它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怪物。
  在很久前它沉入血池里想的是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慢慢的,它才明白原来它不是人,没有资格称作人,它是怪物,而怪物生来就和人类势不两立。
  那怪物又怎么会爱上人呢?
  林漾蹲在血池边,他的手指探入血池立刻会被腐蚀,他不认为这是临做的,他抬头注视穹顶金色的法阵。
  他记得那日在浮白的古书上看过类似的法阵,但威力远没有这个法阵巨大,竟然能够囚神。
  好可怜。
  林漾想。
  他看着血水腐蚀邪物的皮肤,将邪物变得破破烂烂的,林漾的心中生起不爽的情绪。
  要战就战,他不喜欢这种虐待折辱的阴冷方式。
  孤寂的在血水里被蚕食,独自沉入到血池最深处,如此反复百年,是个正常人也会被养成阴鸷的反派好吗?
  没有人说过邪神是从哪里来的,那邪神在成为邪神之前是什么?
  这样的疑问在林漾的心间划过,留下一尾褶皱。
  邪物越沉越深,它洁白的羽翼被腐蚀得几近没有,只剩下几根残羽,华丽的银白鱼尾也破出血窟窿,鳞片尽数消失,可怖的血肉色外翻,有的地方已经见了白骨。
  躯干的破损则最严重,人类的皮肤脆弱,经不得这样的虐待。
  它的胸膛破开,鲜红的心脏腐蚀掉又很快生长出来。
  于是只剩白骨包裹着跳动的心脏,脸颊上唯余一双银白的眼眸,平静温柔的注视着岸上的林漾。
  林漾在这样的目光中不自觉落下泪,他面容冷淡艳丽没有悲伤的色彩,可眼泪却要吞没他了。
  他跳了下去。
  和第一次打定主意准备勾引临时一样,他跳进腐蚀性浓烈的血池里,这具躯体在顷刻坏死又艰难的长出新的血肉。
  他的眼睛灼痛,瞳仁失去又重现长出,视线忽明忽暗。
  他索性不再用眼睛看,放任自己往下坠落,他知道自己坠落的终点一定是邪物的怀抱。
  被腐蚀的痛意侵蚀全身时,林漾知晓自己在痛苦什么了,他想这个世界里的邪神不是最大恶极的,这只邪物它不该被这样残忍的对待。
  而他为人的那部分在质问他。
  林漾,你要为一只邪物去辩护吗?
  他不该为它痛苦。
  不该为它落泪。
  林漾,你是人,还是说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你已经成为了一只满怀仇恨的怪物?
  被接住了。
  林漾心底的声音在顷刻散开,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两只已经是白骨的手触碰在一起,他被邪物温柔的抱住了,陷入无尽的坠落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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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本章我想写的剧情很欢脱(?)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剧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码字时哭成狗。
  在我的大纲里受现在对攻应该是很冷漠很仇恨的态度,看见攻痛苦他巴不得自己再补几刀(实际上受还是会这样,他可能是见不得攻被不正常对待?),然后今天写受踏入神殿里,他听到攻等他,感觉我突然没有办法让他按照我的意愿走,动笔时就好像他在盯着我说,【邪物很痛,我做不到那样对待他。】
  另不是生子文,受真的生不了,没有那功能
  第24章
  他们抱在一起,像是殉情后腐烂千年依旧抵死纠缠的两具尸体。
  直至临沉入血池的最底部,那些锁链才从临的血肉里脱离回到耸立的柱子里。
  血水的腐蚀性也随之消退,林漾覆在临的躯体上,临银白色的眼眸一直注视着林漾。
  林漾和骷髅几乎没有分别,落在临的怀里比羽毛还要轻,这具骷髅缓慢生出跳动的鲜红心脏,粉白的细嫩皮肉。
  临白骨一样的手指轻轻落在林漾的脸颊上,林漾空洞的黑色眼眶生长出乌色的眼眸。
  视线恢复的刹那,林漾对上临银白的眼睛,他认为自己被这只邪物蛊惑了,否则无法解释他低头亲吻这双眼睛的举动。
  温热的唇覆盖,临下意识闭眸,林漾的吻落在它薄薄的眼皮,又在林漾的唇离开时,临眼睫轻颤睁开双眸。
  就像它是被林漾吻醒的。
  林漾恢复如初的面容生出恶劣的笑,“临,你是冰棺里的娇公主吗?要等着我来吻醒。”
  “冰棺里的娇公主是什么样的怪物?”
  临的声音轻如冬日里曝晒于日光下的雪,随时都要消融,它的身体沉重,抽离了太多血液供阵法吸食,它不可控的将要陷入沉睡。
  但它银白的眼眸始终不肯闭上,偏执的注视着林漾。
  因此林漾没能察觉出临的异样,酸痛的心脏在林漾的胸膛里短暂平静下来,他用尾指勾缠一缕邪物银白的发丝,俯下身,面容停留在距离邪物不足厘米的距离。
  他像是从未见过邪物一般,仔细打量邪物的面容,声音拖长:“冰棺里的娇公主嘛——是一只眼眸冰白色、有着巨大的洁白翅膀、华丽鱼尾的邪物。”
  林漾的面容在临的视野里变得模糊,它费力睁眼,浅色的唇在水中吐出泡泡,“那这只邪物得到你的爱意了吗?”
  眼皮好沉重,无尽的黑暗压下来,临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林漾伏在邪物的身上,他看着邪物闭上眼睛再没发出任何声音,林漾的脑海有几秒钟的空白,他身体像是被定住一样。
  过了数秒,林漾的感知才回笼,他指尖发颤,咬住临的耳朵,“醒过来。”
  血池里这具被他压覆在身下的洁净躯体没有任何反应。
  林漾起身,面容森森,音色发冷,“临,在我们人类世界问完问题不听别人的回答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这个人会因此记恨你、厌憎你、讨厌你。”
  邪物不会死的吧?
  00说过的,邪神杀不死,流了这样一血池的血被反复腐蚀也不会死的吗?
  林漾面上一丝情绪都没有,像是灵魂被抽干后的行尸走肉,他盯着安静的临。
  和那次不一样。
  临一丝气息也无,心脏不会跳动,感知不到呼吸,躺在血池里如若刚死去的新鲜尸体。
  林漾眼目黑沉沉的注视这具新鲜尸体,他张唇:“你问我那只邪物得到爱意了吗,我告诉你,那只邪物不可能得到。”
  “因为我恨它,我恨死它了。它毁坏我的家园,剥夺我的亲人,每日我都在思索着要如何杀死它,终有一天它会死于我的刀下。”
  “但是,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方式,你这样死去我会永远记得你,记住自己的仇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诅咒我永生,这种痛苦便不会有终结的时刻。”
  “所以,”一滴透明的眼泪自林漾的眼尾滑落,他面无表情,如若空洞的深渊,“不要死。”
  “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前请不要死去。”
  “我们相爱吧,直至我们互相厮杀那一天到来。”
  闭眸的邪物流泪了,鲜红的眼泪变成血色珍珠滑落它的脸庞,林漾紧紧盯着连成串的鲜红珍珠,身体骤然软下去。
  他大口喘息,心脏像是要炸开,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痛感。
  林漾低头才发觉他整洁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腕,无意识的时候,他生生的将自己手腕中心的那块皮肉给扣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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