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煜那般久居上位的气度,决不可能出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甚至名姓都不一定为真,还有眼前这个……
李鸣风忆起先前被行刺之事,此人出手招招致命,每一式都不在与人缠斗,下手果断不拖泥带水,倒更像是暗处行事之人。
江湖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他不甚了解,但能猜出二人背景定不简单。
这般的人物通常城府极深,眼光毒辣,兴许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与公子身份,不过是没有点破。
这些双方心知肚明,彼此默契的对此避之不谈,龙柒不太懂,他此时突然说开意欲何为。
看透了他面上神情,李鸣风叹了口气,“那些人冲着我家公子来,如今行踪已然泄露,一击不成定然不会罢手,接下来怕是不得太平。”
他既如此说,想必已是清楚幕后之人为何,联想木敛身份,龙柒垂眸,恐怕是被卷进了权力之争。
“以我一人之力,唯恐护不住公子,所以……”李鸣风未曾说完,他知对方已然明白。
龙柒抬眸看他眼睛,神情漠然,“江湖人,不管朝堂事。”
江湖与朝廷能如现今般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各统一方,彼此互不进犯,一但有谁打破了这份平衡,必出大乱子。
李鸣风哪能不懂这般浅显的道理,忙摇头道:“小柒兄弟误会了,我无意为公子拉拢江湖势力的意思,他也志不在此,只是希望能助我们回都。”
一旦踏入京地,那些人自是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公子也便安全。
此次对方偷偷溜出来他本就不赞同,现下既有性命之忧自不敢再容人任性,当要尽快回去才是。
如今旁人他不敢信,这主仆二人的身份虽还存有疑虑,但起码不会跟幕后之人有什么牵扯,此人身手又绝佳,当前已是再合适不过。
龙柒未应,只道:“此事要由公子做主。”
“当然。”李鸣风并不逼迫,本就是要请对方代为传话。
风雪依旧在呼啸,他们出来已是够久,话既然说完也不再多留,收拾了马车里的一些物品便各自回屋。
龙柒推门而入时主子正坐在火盆边的凳上,狐裘已然褪去,拿着根木棍在火中扒拉什么,他将手中东西连带小崽子放下,上前去弯腰行礼。
龙煜之未抬头看他,手上又戳弄了两下,方道:“李鸣风找你了。”
龙柒拱手回是,知道对方这点小动作瞒不过主子。
勾唇发出一声轻笑,龙煜之丢了棍子坐直身,拍拍手上木屑,“倒是聪明,知道寻谁当救兵,可笑……本座此次出门又不是来当菩萨的。”
先前那敛风派如此,如今这小护卫亦是如此,一个两个的还真当他能救人苦难。
龙柒对此不敢多言,只垂了视线盯着脚下一方土地,无论主子决定如何,他只当遵从便是。
“来,将盆中的红薯扒拉出来,估摸也熟了。”
对方突然转了话题,龙柒的头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主子,对方挑了挑眉方才反应过来,忙蹲下身去执了方才那根木棍。
在炭火里扒了两下,还真滚出来两个红薯,表皮上带着些焦色,隐约能闻到些香甜的味道。
这是他出门后主家差遣那少年送过来的,说是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想是饿了,晚饭且要等上一等,先烤了这个来垫垫肚子。
这种乡下东西龙煜之没吃过,此时看着两个黑不溜秋的疙瘩也不知味道如何,闻着倒是好闻,他从袖中抽出帕子递给影卫。
龙柒双手接过,包住其中一颗轻轻掰开,香甜味道立刻便浓郁起来,钻进鼻子里只感觉肚子也饿了起来。
他将烤焦的表皮撕掉,露出黄澄澄的内肉,递到了主子跟前。
这东西还冒着热气,大冬天的看着就暖和,龙煜之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方才试着下口。
软糯的口感,伴随着浓郁的香甜气,滑到肚子里暖烘烘的,倒是不错,“那个赏你了。”
龙柒垂头谢过,晌午便未吃东西,还打了一架,虽能忍耐,但饿自然是饿的。
龙煜之无甚口腹之欲,吃东西不过是图个新鲜,用过手中这半颗便停了口,将剩下的给了脚边的十一,这东西软,以它的牙口也吃得。
红薯一扒出来鼻子灵敏的小家伙就凑过来,已是哼唧了半天,先前未曾喂它,这会儿肚皮怕是都要贴到了一起去。
一人一狼蹲在他身边吃东西,龙煜之的视线上下一扫,脸上露了两分笑,心中的那层阴云散了些。
他的目光停在影卫空空荡荡的腰间,想起那香囊已是被送了出去,抬眸看向对方的脸,道:“赏你之物送了,心中可有不忿?”
龙柒正低头咬红薯的动作一顿,转眸对上主子看来的视线,眼睫微颤,忙垂下眼,压低右腿膝盖触地转为跪姿,“属下不敢。”
第二十九章 说开
“不敢?”龙煜之盯着他的发顶,神色似笑非笑,“如今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当初与龙壹欺瞒本座时怎的就敢了?”
未曾想主子心中竟还计较此事,龙柒抿紧了唇角一时不敢接话,气氛沉寂了许久,方憋出一句,“属下知错……”
被人小心翼翼的讨好了一整日,龙煜之其实早没那般气了,不过是想逗弄逗弄,现下见他这般沮丧模样,心情愉悦许多,“抬头。”
对方语气中辨不出喜怒,龙柒不敢迟疑抬头看去,正被对方屈指叩在脑门上,他被敲的一懵。
“再敢欺瞒本座,定让你吃些苦头好好长长记性。”龙煜之言毕,垂眸解下腰间玉佩,挥手丢进人怀里,“赏你的物件送了,拿这个补你。”
龙柒下意识将东西接在手中,听他此言忙双手捧着呈出,“此物贵重,属下不敢领赏,还请教主收回。”
这块羊脂白玉是对方早年间所得,成色极好,他十分喜爱,故而亲手雕琢成玉佩,这些年其它饰物常常更换,唯有此玉始终戴在身上。
龙煜之摆摆手,“让你拿着便拿着,莫与本座废话。”
如此龙柒哪里还敢推拒,只得小心的将手收回来,这些年每每有事与主子汇报,跪于身前时抬眸便能看见其腰间此玉,已是十分熟悉。
一面刻着盘龙,一面雕了煜字,皆是对方当初一刀一刀亲自雕刻,虽是一时兴起,于他而言也确实贵重。
影卫珍而重之的将玉佩捧在手里,龙煜之心中满意,目光滑上他的手腕时却是一顿,沉声道:“右手。”
龙柒不知主子此举何意,却未敢犹豫将手递出,被对方握住撸开袖子,露出腕骨上侧弧型疤痕。
龙煜之的拇指擦过齿印,只觉当年之事已十分久远,甚至连自己那时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原来当时咬的这般深……”
仿佛要借着这一口发泄心中所有的愤恨与怨怼,用了十成十的力,落下这么一个经年不消的伤疤,将那时的软弱皆留在了此处。
这般多年过去,这痕迹早已没什么感觉,此时被他这般摩擦,微微有些发痒,龙柒下意识想缩一缩手腕,终是克制住。
“龙柒。”龙煜之握着他的手腕抬眼看他,神色说不上喜怒,“你当年现身,可是觉得那时的本座弱小又可怜?”
像是寻常人家摔了跟头的孩子一样,耗尽了所有力气去哭,心里不愿相信爹娘便这般没了,自己如今再回想都觉嫌弃。
主子在问他,又似乎不是在问他,龙柒抿了抿唇角,轻摇摇头,“属下只是觉得……教主不应被仇恨与梦魇纠缠捆缚,该当如属下初次见您那般意气风发……”
话音在抬眸对上人的目光时渐消,他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逾矩之言,忙抽手跪拜下去,额头抵上冰凉的地面,“属下该死。”
头顶久久的未传来声音,吃完红薯的十一倒是好奇的凑过来蹭了蹭他的侧脸,顺道添上一口,便是如此龙柒也未敢动。
屋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依旧未停,隐约夹杂着灶房那边不知在剁些什么的响动,映衬的屋中越发沉寂。
脸侧突然探过一只手,指尖顺着到下颌处,轻施力道将他的脸抬起,直到对上人艳绝的面容。
龙煜之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动,停在下巴上轻轻的捏住,拇指略微碰到了他下唇的边缘,“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座开心?”
龙柒眼睫微颤,对于此问无法否认却又不敢承认,身为一个暗处行事的影卫,没有资格干预主子的任何事,这是逾矩,是僭越。
影卫没有开口答话,可这般的神色却已是告知了答案,龙煜之的脸上露出了笑,不是先前那般轻浅淡然的勾勾唇角,而是弯了眉眼的愉悦笑容。
他看见跟前的人神情变得有些呆滞,甚至微微瞪大了眼睛,眸底是藏不住的惊艳之意,他觉得心情越发的愉悦了。
多年前所有人都让他扛起重任担负教主之责,带领月隐教重回巅峰,没有给他任何哀悼爹娘离世的机会,使他将所有软弱之情藏起,而这个人,却让他想哭便哭,守护了自己一夜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