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今这样的温情,也再没有了。
  “云掌门的死状,与祝盟主可谓是如出一辙。”
  卫渊的声音在祝流莺听来飘而远之。见祝流莺没有反应,卫渊叹了口气,踏进屋内。
  屋里长空门的弟子哭天抢地,更有甚者已经提起剑跟风雷帮的帮众打了起来。两边人在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屋内大打出手,就连好心劝架的都被无辜牵连,挨了打。
  “够了!”卫渊上前理了理云在天的衣物,指尖自然地拂去尸体肩头沾染的碎雪。“云掌门一生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相信他若在世,绝不希望自己的门人弟子会因为他而失了侠者风度。”
  “可是掌门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实在、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呜呜……”为首的长空门弟子说着说着竟哭出了声,其他弟子见大师兄如此,不禁也落下泪来。
  卫渊蹙起眉,拍了拍那大弟子的肩膀,神情似是悲惋,“诸位还请节哀。卫某虽为贵派外人,但仍旧认为,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带云掌门回去与家属亲眷见上一面,早些入土为安才是。”
  大弟子呜咽着点头称是,临了还跟已经被制住的高霆及风雷帮众人放下狠话:“今日之仇,我长空门,誓与风雷帮不共戴天!”
  眼见两方又少不了一场骂仗,青阳子忙出来主持大局。
  他看祝流莺神情恍惚,于是做主替长空门备好了车马,又安排人手协助搬运尸体清理现场,最后将高霆押解去了止戈堂用以思过的密室之中。
  这些日子一连出了诸多祸端,为今之计,还是尽量遣散止戈堂云集的众人,免得时间一长,再另生枝节,让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留下口实和笑柄。
  ·
  “驾!”
  夜色沉沉,长空门弟子胡清挥动手中的长鞭,不断催促着马车向前奔驰。马车里载着云在天的尸首,他此刻恨不得日行千里,早早带师父回归故里。不想身下这匹马却一蹄子踏空,胡清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马匹连人带车齐齐翻倒在雪地里。胡清忍着剧痛慌忙爬起身,也顾不得身上摔出的伤口,一瘸一拐走向车厢。
  “师父!”他拨开摔烂了的车厢门,艰难地找到云在天的尸体,却惊异地发现那具尸体已经冻得宛若一尊冰雕。
  第18章
  翌日清晨,祝流莺找到卫渊,说收到了唐雨的飞鸽传书。卫渊看祝流莺神色踌躇,于是问:“不知唐少主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将千情引的来历如数告知于我,还说……说那日见到我爹的尸身,便擅自把千情引带回了唐门。并且附上了这个,说是在唐门的机关堂中所拾。”祝流莺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白玉佩,玉佩上书「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背面单刻一个「霆」字。
  “是高霆的腰佩。”卫渊道。
  “对。”
  “那么千情引祝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我想……将它物归原主。”祝流莺垂下眼眸,连日的打击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许憔悴,“这本就是爹爹偶然所得,既然唐门前来认领,我们止戈堂又怎能以为己有。”
  “此物的威力,祝姑娘应当已经有所了解。”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非我之所有,自是一毫不取。”
  卫渊一怔,看着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少女,不由道:“祝姑娘之胸襟磊落,卫某自叹弗如。”
  祝流莺疲惫地笑了笑,“庄主过誉了。这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抓到杀害家父的凶手,还全是仰仗的卫庄主。”她顿了顿,又说:“对了,先前流莺所许诺的祝家剑谱,还请庄主与我同往藏书阁取来。”
  “多谢。”卫渊没有推脱,只道,“剑谱是祝家堡赖以存续之物,卫某自是不会取走,但求祝姑娘让在下借阅几日即可。”
  祝流莺领着卫渊到了藏书阁不久就退了出去,卫渊乐得清静,独自翻阅起了书架上的典籍。
  他从前只知道祝家剑法招式刚猛,不想剑谱中竟然海纳百川,汇集了诸多武学要点。翻阅至后半册,居然还有阴阳合和之法,不禁叹为观止。卫渊虽已过而立,却从未经历过云雨之事,毕竟他认为谈情说爱只会让心肠软弱,多少武学奇才本前途无量,却因落入情网,白白荒废了天资。如今翻阅祝家剑谱,看着书册上阴阳双修之法,倒觉得不失为一个精益武学的旁蹊曲径。
  他在藏书阁一待就是整整一日,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才合起书册,想着是时候去见见故人了,便走出了藏书阁。
  入夜后,卫渊带了坛酒,来到高霆被关押的密室。
  密室门口有两名轮班的守卫,卫渊先后将那两人支开,随后提着酒坛闪身进了密室。屋内灯火昏暗,只在左边高墙上开了扇小小的窗。可惜今夜无月,夜色格外深沉。
  “此地倒是个清修的好地方。”卫渊看向耷拉着头,被锁链拴在铁柱上的高霆。“没想到向来跋扈的高帮主,也有这样乖巧的时候。”
  卫渊的笑意未达眼底,高霆恶狠狠抬起头,没有吭声。
  “怎么,青阳子前辈的哑穴,帮主竟然还未解开么?”
  “你还来做什么?!”高霆哑着嗓子,跳动的烛火下,可以看见他浑身正因怒意剧烈起伏。
  卫渊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挑眉浅笑道:“不过是来找高帮主喝上一杯罢了。”
  高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狗东西,我看你是要下毒杀我灭口吧?”
  卫渊耸了耸肩,拎起酒坛,在碗中斟好,而后仰头一饮而尽。“高帮主这个时候倒是警惕了不少。”
  “卫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我已经如你所愿成了遭人唾弃的阶下囚,你现在过来,就只是为了再羞辱我一番吗?”
  “我说了,只是来找你喝酒。”
  高霆眯起眼睛,打量了半晌卫渊的脸,才道:“罢了,给老子斟满!”
  卫渊递过酒,高霆没好气地接在手里。他双手都被上了锁链,动作间链条碰撞出沉闷的响声。辛辣的烈酒涌入喉咙,他贪婪地几口喝完,又伸手过去,示意卫渊倒酒。卫渊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又替他满上。如此几碗下肚,高霆终于忿恨地把碗摔到地上,“你他娘的狗东西,竟然敢算计老子!等老子从这里出去,不把你那星缈山庄夷为平地,老子就他娘的跟你姓!”
  他打了个酒嗝,望着卫渊那张冷峻的脸,忽然笑了,“哈……卫渊,那日祝流莺给你备好的车马上面写的那些血书,我看,就是你自己搞的鬼吧?”
  卫渊席地而坐,喝了口酒,才不咸不淡开口道:“高帮主多虑了,卫某不过是太公钓鱼,只是上钩的恰好是帮主你而已。”
  “这么说,洗剑池那晚,你也是故意使出无极诀,好坐实我对你的怀疑?”
  “呵呵,高帮主还不算太笨。”
  “哼,”高霆冷哼道,“卫渊,你不会蠢到以为就凭云在天的尸体出现在我屋内,就能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身上吧?昨日之事,很明显就是形势所迫,青阳子那老不死的才想先把我关起来以作权宜。等他们回过味来,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系列事情里的猫腻!”
  卫渊颇为意外地眨眨眼,“是吗?看来卫某要收回前言了。”
  “你什么意思?”
  “没想到高帮主还做着沉冤昭雪的美梦。”
  “你说什么?”
  卫渊放下手中喝尽的酒碗,“帮主的玉佩是不是弄丢了?”
  高霆一愣,摸索了一会腰间未果,就听卫渊说道:“今日早晨,祝姑娘已经收到了唐雨的飞鸽传书,上面直言在安放千情引的机关堂内,发现了帮主的玉佩。”
  “是你偷走的?!”高霆怒道,“可那又能说明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止戈堂,整个武林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怎么可能去唐门偷千情引?!”
  卫渊倾身拍了拍高霆的肩,“帮主莫不是忘了,前些时候,还尾随卫某去了星缈山庄呢,世人大可以认为你是在这段时间去的唐门。”
  高霆神色一僵,但还是强撑道:“唐雨不可能不知道千情引是什么时候被盗走的,只要跟唐雨对峙时间节点,事情就能真相大白!”
  “此言差矣,”卫渊向来冷漠的眼里噙起了笑意,“唐雨刚拿到千情引,就立刻返回唐门,你猜这是为什么?——我猜啊,是因为唐门一心隐居,从不入世,他们根本就不想参与武林的任何纷争。况且老门主重病缠身,唐雨势必不愿再抽身回止戈堂为你平反。”
  他看着高霆逐渐惨白的脸,继续道:“祝天成虽然假仁假义,但却养了个心思纯正的好女儿。早晨祝姑娘已经决定要将千情引归还唐门了,也就是说,止戈堂与唐门的联系,止步于此了。你懂了吗?高帮主。”
  “你……你……你这个……”
  “提起祝姑娘,”卫渊没有理会浑身颤抖的高霆,“卫某回山庄之前,特意将祝天成屋内发现的还未燃尽的信件残片留在了显眼之处,虽然是残片,但也不难发现上面的内容恐与魔教有关。祝姑娘冰雪聪明,肯定能在祝天成的屋内找到更多线索吧。她那样敬爱自己的爹爹,怎么忍心在祝天成惨死之后,暴露他与魔教私交甚密的实情呢?毕竟,祝天成至今仍是武林中一代豪侠呢——所以说啊,此事越早了结,对每个人来说,都越是顺心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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