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太后所出的二子一女,只有那个人活了下来。不客气地说,能致人于死地的意外他都经历过,太后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便将他托付给入宫前相熟的道长,也就是我的师父尘尽。”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存彦提及自己的师父。
  “不过那个人和师父天生不合,反倒是师父身边的徒弟能够和他好好相处,所以真正照顾他的,其实是徒弟。”
  听到这里,他已经能猜到几分:“那个徒弟就是缘卿?”
  “没错,缘卿生性开朗亲和,又大我们一轮,有时候比师父更像师父。”
  第128章
  故事到这里,元念卿还没有听出皇帝和太后反目的苗头:“依您所见,太后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个聪慧果敢的女子,至少我作为替子在她身边那几年是这样,但那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人都会渐渐变得麻木无情。她也不能免俗,手段越来越像蔡皇后,不过最终令她性情大变的,是她发现那个人无意继承帝位,甚至不想再回到皇宫。”
  元念卿十分震惊:“您确定?”
  存彦肯定地点头:“那个人曾说过做小道士那几年自己才真正像是活着,不过这段日子并不长,因为年纪越大越难找到合适的替子。我儿时与他有几分相似,但十几岁开始也逐渐变得不像,另外太后在后宫地位日趋稳固,于是十五岁那年缘卿便带他回到皇宫。他依旧是皇子,而我则成了缘卿的师弟,一同归到三官殿里。”
  所以他才能在三官殿的名册上看到存彦和缘卿道号,没想到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
  “那个人回宫之后经常来找师兄商量逃出去的事,无论太后如何阻拦都没用,师兄也因为担心他的处境经常偷偷前去探望,为此没少挨掌殿道长责罚。”
  如果那个人一心想要逃,应该做过尝试才对:“他真的试图逃出去过没有?”
  存彦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他想要师兄和他一起逃,但师兄碍于师命一直不肯,直到太后准备着手对付懿德太子,师兄才被他劝动,答应一起逃走。”
  “这事和懿德太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懿德太子出事,那么蔡皇后将彻底失势,后宫之中肯定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那些曾经拥趸蔡皇后的嫔妃皇子也难逃太后的手段。”
  太后和蔡皇后一派势不两立,夺权后势必要斩草除根。不过从如今的情形看,那个人应该是失败了:“他们最终没能逃出宫?”
  “不是没能,而是师兄临时反悔,不肯和他一起走。”存彦说到这里看向桌上的小笼子,“这里面的玉本来是他送给师兄的,因为这件事被他亲手砸了。师兄将它捡回来,绑了这个小笼子,一直贴身带着。”
  元念卿明白这块玉恐怕不是一件单纯的礼物,两人之间的情谊或许与自己和白露有几分相似,否则那个人不会执意要和缘卿一起离开,缘卿也没必要如此珍惜一块碎裂的玉石。
  “既然是缘卿的东西,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身上?”
  “我也不清楚,师兄反悔后大约半年,懿德太子投河自尽,一月之内蔡皇后去世,太后执掌后宫,正式开始清算元氏宗亲。”存彦唏嘘道,“其实那个人和懿德太子的关系很好,两人一直从中斡旋,避免再添新怨。然而杀子之恨岂是能够轻易化解的,太后积怨多年恨之入骨,甚至不肯放过懿德太子的幼子。他得到消息立刻暗中知会我和师兄前去搭救,我们到时太子妃已死,懿德太子的长子也身中剧毒,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被妾室救下,躲藏在院中的水缸里。”
  这和他听到的不同:“难道太子妃不是殉情?”
  存彦摇头:“不是,太子妃是被毒杀,尸体脖颈处布满红斑,和幽州知府大约是中了同一种毒。”
  他震惊不已,赶紧又问:“那长子呢?”
  “长子被师兄救下,不过命悬一线。我们设法带妾室和两个孩子逃出了京城,但仍旧惹来追兵。商量过后我们决定兵分两路,由我带着妾室逃往赤鸣山,师兄则带着懿德太子的儿女去往别处。”
  他觉得这个分配有些奇怪:“缘卿一人带着两个孩子?”
  存彦解释道:“因为我也带着两个,只不过是一大一小。”
  他这才明白过来:“那位妾室有身孕?”
  “正是,我带那名妾室找到东霞观观主乾云道长,由他出面安排在了宝玄观内,两个月后她诞下一个男婴,便托付我送到庆州,交与镇远侯元震。”
  “所以妾室的儿子在镇远侯那里?”
  “正是,我将婴孩托付给元震后本打算回赤鸣山给孩子母亲一个交代,但回去之后发现京中兵丁不知为何得到消息,封住上下山路,过往都要严加盘查,还将那个人曾经在赤鸣山待过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就对了!元念卿了然点头,当初自己就觉得那个人在东霞观的消息不可能是本人还在时就传出来的,如今果然得到印证。
  存彦继续道:“我担心有军士能认出我,便没敢上山,改道去往和师兄定好的碰面之地——巴陵山。”
  “那你见到缘卿没有?”
  “没有,那次分别后我就没再见过师兄。我在巴陵山等了五年,只等到一个带着他信物的婴孩。”存彦说到这里看向他,眼中尽是悲戚,“我不知道你从哪来,但见你带着小笼子,就明白是他托付给我的。”
  听完这一段往事,他也不禁有些动容,拿起小笼子仔细端详,才发现玉石上面其实刻了一个卿字,只不过裂纹从中将字劈开,又有金丝遮挡,不那么容易辨认。
  “您觉得缘卿还活着吗?”
  存彦也看向那个小笼子:“说实话,如果他还活着,绝不会让这东西离身。但我还是愿意相信老天有眼,让他活着。”
  事到如今,一味纠结缘卿的生死也没有意义,他转而问道:“您知道当年他带着两个孩子去哪了吗?”
  存彦点头:“他们来了幽州。”
  他诧异道:“幽州?!”
  “他说要反其道而行之,让追兵料想不到,于是去往玉屏山了。”
  他想了想:“玉屏山不就是在静远附近?您没有试着找过他?”
  存彦苦笑道:“我照顾你还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抽身去找他。”
  “这倒也是。”他打定主意道,“那就由我去帮您找一趟。”
  存彦意外道:“你要去找他?”
  “也是为找懿德太子的儿女,有些事我想要确认一下。”
  存彦连忙道:“那我陪你去!”
  他摇了摇头:“不,您得留在这里,帮我破解这宅邸的机关之谜。”
  存彦还是不放心:“这……”
  “您放心,我不是只身前往。”他说到这里拉起白露的手,“有露儿陪着,也会带上听剑。”
  存彦担心地看着两人:“那你们可一定要小心。”
  他们相视一笑,一起对存彦点点头。
  第129章
  两天后一辆马车驶出宅邸,直奔西南方向。
  车里的气氛异常阴郁,一来乔装改扮出来都是小车,不似正式的大车暖和,元念卿盖了被子窝在白露怀里还是暖不起来;二来存彦讲述的那些陈年旧事一直在两人心头萦绕,又不好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出来之后也懒得再装。
  之前白露虽然全程没有插话,可一字一句都听得十分仔细,他隐约觉得师父说了谎,但是又没办法准确地找出说谎的地方。
  他很清楚师父不可能害元念卿,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但他都能有所察觉,心思更加通透的元念卿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很担心此举会加重师徒二人心中的间隙。
  “难得能出来,怎么又愁眉苦脸的?”元念卿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抬起手想要触碰他,却在中途收了手。
  他知道对方怕手太冷冰到自己,主动握住那只手放在怀里:“我还在想师父说的那些事,有好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可以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帮你解惑。”
  他想了想,最疑惑的就是师父对太后的态度:“我觉得师父对太后的评价还算好,是他不了解对方本性,还是太后性情后来变太多?”
  “两方面应该都有,师父那时候是个替子,太后就算没那么喜欢他,人前总要装装样子,将他视若亲子,否则很容易被看穿。而后来性情大变,已经是那个人回宫之后,师父不在太后身边,自然也不清楚对方到底大变成什么样。”
  这么一说,确实合理,师父见到的太后和他们见到的太后已经是天差地别。他又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没告诉师父,上次进京那些伤的来历?”
  元念卿点头:“那件事我只和你说了,和别人说知会平添他们的烦恼,根本帮不了我,还不如不说。”
  “可这样一来,别人岂不是都不知道太后的真面目?”就像师父的言谈中还能听出对太后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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