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童,承诺是有保质期的。”
  老周无心之下,扔出了一把钝刀,狠狠扎进童舒岚心里。
  “谁刚在一起时不是千好万好,张鑫追了我一年哪……可现在呢?”
  门被推开了,老周故事里十恶不赦的男主角走了进来,他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先看见了老周,眼睛一亮,随即又看到童舒岚,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你也在呀!”他勉强笑了笑,声音干巴巴的。
  “你管她在不在……”老周语气不善,背挺得笔直,像只炸毛的猫。
  张鑫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嘛。”
  “有什么好说的,你爸妈不走,我回去干嘛?又被你们一家人气得七窍生烟怎么的?”老周的委屈咄咄逼人,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张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看起来那么狼狈,那么普通,完全不像当年那个为心爱之人遮风挡雨的人了。
  老周突然站起来,把张鑫往外推,口中振振有词:“你快点走。”
  童舒岚看见他也红了眼眶,但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老老实实的被推了出去。
  老周又坐了回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咖啡杯里,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鸟儿的吵闹震醒了窗台的一盆多肉,童舒岚这才发现上面有一团霉斑,她刚才还以为那是它新生的绒毛,她顺着去看,太阳照进来,又发现店里用来当做装饰的吉他琴落满了灰尘,断弦处翘起一根显眼的金属丝,正幽幽生长成一个问号的形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童舒岚的安慰聊胜于无,她看着抽噎着抹着脸的老周,并不知道每个人生活里的波折会把情爱带向何方,她也害怕,她也迟疑,她突然明白了陈瑜回避时的原因。
  她快步走向吧台,向店员要了张纸巾和一杯温水。回到窗台,小心地擦拭起多肉叶片上的霉斑。
  老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泪咽了下去,问:“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发霉了就要及时处理,”童舒岚头也不抬,像是在回复老周,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不然整株都会烂掉的。”
  她的手指沾上了泥土和霉斑,指甲缝里都是脏兮兮的,可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抬头,站起来。
  再去看那把断弦的琴,看起来也不再像个问号,倒像是一个等待被完成的音符。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罗曼罗兰
  第37章 矛盾花园
  自从疫情结束,因为洋芋“干妈”这层关系在,童舒岚和田青青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今天,田青青搭她的车回江城,在天街街角和童舒岚告别。
  童舒岚把车停在路边,窗外是微沉的天色,她的影子照在玻璃上,陈瑜的消息就躺在手机上。
  "要起飞啦,你乖乖等我。"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科学实验养过的蚕,那些白白胖胖的小东西总是安静地啃食桑叶,偶尔抬头望一望,又继续埋头苦吃。自己就像那些蚕,被陈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喂得饱饱的,心里又暖又胀。
  可转念间又觉得不够——她想变成陈瑜制服口袋里那支满墨的笔。
  车窗玻璃因为内外的温差而凝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童舒岚擦开一片,把天色透进来,车里更昏暗了。
  手机里关于天气预警的短信又发了一次,升级成了大雾黄色预警。
  雨一丝一丝滑下来,江城春日短暂,现在春雨如油,黏腻的下,混着雾气粘在万物的身上,像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虫。
  她有些担心起来,看看时间,也该是陈瑜落地的时间了,童舒岚在手机里问:“在下毛毛雨,雾好大,我来接你吧。”
  陈瑜没有回她。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解锁刷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从冰冷的电子设备里,摩挲出一点关于对方的消息。
  舷窗之外,浓雾翻滚,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飞机已经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机长冷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江南降不下去,准备备降安平机场,能见度不足400米。”
  “明白。”陈瑜应答得干脆,可喉咙却发紧。
  客舱里,乘客的抱怨声隐约传来。陈瑜深吸一口气,职业本能让她迅速编好了广播词:“女士们,先生们,接机长通知,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江南机场被大雾覆盖,我们的飞机无法安全着陆,机组决定备降安平机场……”
  她的声音在广播里显得冷静又专业,但转身的瞬间,指甲却嵌进了掌心。
  “哦豁,我老婆还在江南等接我呢……”
  “安平还不好哦,在市内的,更近了,你们还不安逸哦?”
  旅客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陈瑜心绪平复下来。云海翻涌如脏脏的雪,备降的停机坪也被雾气笼罩,像蒙了一层磨砂玻璃。
  落了地,旅客们竟然开始鼓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备降旅客们这么高兴的,陈瑜看了眼刚才那个说老婆还在等自己的旅客,他也人云亦云的拍起来手。
  陈瑜突然想,我的老婆在哪里等我啊?
  地勤人员模糊的身影来回穿梭,陈瑜拿出手机,在看到童舒岚消息的一刹,焦虑才终于消下去。
  “毛毛雨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到安平降落的呀?”她刚回了这一句话,童舒岚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童舒岚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服下摆,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我落地了。"陈瑜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里夹杂着机场嘈杂的广播声,她先一步交代了自己的软弱:“刚刚说要备降的时候,我第一次有点点害怕…”
  童舒岚喉头滚动,嗫喏道:“那我比你多几次”她努力控制着声线,却还是泄出一丝颤抖:“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这些讨厌的天气了。”
  以前,我担心每一年的汛期和炎热的夏季,那些忧虑总是铺天盖地却又千篇一律。怕暴雨会冲垮某座年久失修的石桥和住人的房屋,担心诡异的山火突然吞噬整片松林。但这些担忧只是一张早已熟悉的地图,它总有应急预案。
  可是担心你不一样。
  这种担心没有季节规律,不遵循任何气象预警。它也许会在最晴朗的午后突然袭来,一座桥有承重极限,松林也有防火间距。可是担心你,却没有一个能被测量的安全阈值
  陈瑜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像是在快步走着,"机长技术很好,降落时很稳。"
  童舒岚缓和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绷得发疼。
  “童舒岚。”陈瑜背景的嘈杂声忽然消失了,像是躲进了某个安静的空间,带来阵阵回音,陈瑜的声音突然近了,仿佛就贴在她耳边:“有时候我在想,人们是不是一谈了恋爱就多了软肋。我今天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怕死了。”
  “说什么胡话…”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外面。
  陈瑜在那头:“你看到我了吗。”
  童舒岚迫不及待地开了门。
  陈瑜站在外面,风尘仆仆,整张脸都透露出一股疲惫,安平是座老机场,到停车场的路上有一段没有遮蔽,她淋了雨,制服带着潮湿,脚下的鞋也湿透了,在地面洇出一团浅浅的水渍。
  童舒岚的呼吸一滞。
  "你......"喉咙突然发紧,责备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把陈瑜的箱子扔在后备箱里,待陈瑜坐进副驾驶,又拉开副驾的门,蹲下身,手指碰到陈瑜冰凉的鞋面,水渍已经浸了进去,摸上去又冷又重。
  "别......"陈瑜想躲,却被童舒岚一把按住脚踝。
  "等一下。"童舒岚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为陈瑜脱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对方,可指尖却不自觉地在发抖。那些雨水仿佛渗进了她的心里,又酸又涨。
  “我车里有多的布鞋,本来备着开车用的,37码。”童舒岚猜准过一次,就一直记得了。她一边说,一边又蹭上陈瑜的脚,原本心无杂念,只是想感知一下陈瑜的袜子是不是也湿透了。
  但陈瑜的脚踝却突然绷紧,脚趾微微蜷缩,像是被烫到一般。
  童舒岚的手顿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正贴着陈瑜的脚背,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颤抖。
  陈瑜的袜子确实湿了,航司的丝袜向来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它并不利于乘务员正常工作,却一直由于所谓“优雅”、“正式”等等冠冕堂皇的原因而保留了下来。
  现在,这条意义非凡的丝袜却紧贴着陈瑜的皮肤,透出底下微微泛红的颜色。
  童舒岚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块湿冷的肌肤,她感觉到陈瑜的呼吸一滞。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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