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里面是她根据楚昭手腕的伤,重新调整配方的舒筋活络药膏,效果应比之前的更好些,也更容易揉开。
  只是迟迟没有送出去。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沈清辞终于起身,点亮了灯烛。
  她走到书案后,拉开紫檀木匣,取出素笺。
  笔尖润墨,落下时却有些凝滞。
  她顿了顿,还是写道:
  “腊月十九,晴。
  楚氏捐书五大箱于族学,山长甚悦。
  王婆婆屋舍已修葺完毕,米水充盈。
  镇人议论渐转,多言其‘善举’。
  兄长仍持疑。
  注:新药膏已成,性温,宜冬日。幼虎帕……虎目过圆,暂存。”
  虎目过圆吗?
  或许不是虎目过圆。
  而是绣它的人,心绪……有些不宁。
  沈清辞轻轻合上木匣,落锁。
  随即她拿起那只白瓷药瓶,和新绣的帕子,走到窗边。
  夜色中,隔壁的宅子亮着灯火,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
  沈清辞静静看了一会儿。
  她推开窗户,将药瓶和帕子,放在窗台上一个显眼的位置。
  夜风带着寒意涌入,吹动了帕子上那只圆眼睛幼虎的丝线。
  她就着屋内的灯光和窗外的月色,看着那两样东西。
  许久。
  她伸出手,将帕子拿起,展开,对着灯光,指尖在那双过于圆润明亮的虎目上,轻轻描摹了一下。
  然后,将帕子仔细叠好,和药瓶并排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她后退一步,关上了窗户。
  将冬夜的寒意,和那两样静静躺在窗台上的物事,一同留在了外面。
  第11章 让不让拿啊?
  腊月二十,晨光熹微。
  楚昭像往常一样,在她新宅的院子里活动筋骨。
  右手腕得益于那些认真涂抹的药膏,已基本恢复,只是她仍小心着,不敢使大力气。
  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看向隔壁沈家的方向,然后……整个人定住了。
  沈清辞小书房的那扇窗,此刻正敞开着。
  晨光照亮了窗台上两样极其眼熟的东西。
  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白丝帕,帕角似乎绣着什么图案;旁边是一只小巧的白瓷药瓶。
  楚昭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两家相邻的墙根下,伸长脖子,努力分辨。
  没错,是帕子。
  那没有任何繁复装饰的熟悉素白,帕角隐约可见一只圆滚滚的东西。
  旁边那个药瓶,和之前沈清辞给她用过的那个装药膏的瓶子,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辞把东西放在窗台上,窗还开着。
  是给她的?是暗示她可以去拿?还是……只是放在那里,忘了收?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冲撞,直冲头顶。
  她想立刻翻过墙去,想立刻冲到那扇窗前,抓起那两样东西。
  然后……怎么办?
  她还没想好。
  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
  不能翻墙,不能再干那种鲁莽的事。
  沈清辞讨厌那样。
  她按捺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深呼吸。
  她整理了下衣衫,昂首挺胸,绕出了自家院子,走向沈家正门。
  她在沈家正门外停住脚步,整了整衣领,抬手,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
  角门开了半扇,露出福伯那张带着些许惊讶的脸。
  “楚小姐?”福伯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以这么正常的方式出现。
  楚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得体,甚至带上了一丝腼腆。
  “福伯早。我……我见沈姑娘书房窗户开着,窗台上似有物品,恐是遗落,特来……告知一声。”
  福伯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内院方向,又转回来:“多谢楚小姐提醒。小姐稍候,容老奴通传。”
  他并未请楚昭进门,转身快步进去了。
  楚昭站在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沈家西侧院墙。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高高的墙头和一角飞檐。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楚昭来说,却像被拉长了几倍。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沈清辞会不会亲自出来,她会不会冷着脸说“与你无关”,还是……根本不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福伯回来了,手里却空无一物。
  “楚小姐。”福伯的语气比方才更客气了些,“我家小姐说,窗台上乃是她有意放置之物,并非遗落。劳您挂心了。”
  有意放置?!
  楚昭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强忍着才没让嘴角咧到耳根。
  她稳住声音,继续“得体”地问:“原来如此。那……不知沈姑娘放置此物,是为何故?可需要……在下效劳?”
  她差点顺嘴说出“我帮你拿”,还好及时刹住,换了个文绉绉的词。
  福伯依旧垂着眼,恭敬地回答:“小姐未言明。只道‘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所放即可’。”
  若有人问起……
  楚昭的眼睛“唰”地亮了。
  这不就是,给她留的话吗?!
  “我明白了!”她声音里的兴奋几乎要压不住,“多谢福伯,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对着福伯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福伯,天冷,您也多注意身子。”
  福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楚昭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回到自家院子,楚昭立刻搬了把梯子,靠在两家相邻的靠近书房窗户的南墙。
  帕子和药瓶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咽了口唾沫,心跳如擂鼓。
  伸手去够吗?
  隔着一堵墙呢,根本够不着。
  跳过去?不行,太莽撞,而且沈清辞的窗户还开着,万一被她看见自己像个贼一样翻墙……
  就在她纠结万分、抓耳挠腮之际,窗内忽然有了动静。
  一道素青色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是沈清辞。
  她的动作顿住了。
  沈清辞伸出手,指尖似乎碰了碰那只白瓷药瓶,却没有拿起。
  她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了墙头这边。
  看向正趴在梯子上、伸长脖子、像个呆头鹅一样的楚昭。
  四目相对。
  楚昭瞬间僵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眸子今日总好像掺着笑意。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了楚昭两秒。
  随后,她伸出手,从容地关上了窗户。
  “咔哒。”
  窗扇合拢,隔绝了内外视线。
  楚昭:“…………”
  她依旧维持着趴在梯子上的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给她看,又不让她拿,还被她抓包自己在偷看?!
  第12章 回礼
  楚昭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从梯子上掉下去算了。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脑袋,正准备灰溜溜地爬下梯子。
  等等。
  窗户关上了。
  但帕子和药瓶,还留在窗台上。
  沈清辞没收回去。
  她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样东西。
  窗户关上了,东西却留在外面……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明确的“允许”吗,允许她……去拿?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拿?总不能真翻墙过去。
  她迅速爬下梯子,在院子里团团转了两圈,目光扫过角落里的竹竿、晾衣绳……
  最后,定格在一根带着小钩子的长竿上。
  有了!
  楚昭眼睛一亮,拿起那根长竿,再次爬上梯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带钩子的一端,伸过墙头,一点一点地慢慢勾向窗台上的帕子和药瓶。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钩子碰倒了瓷瓶,或者刮坏了帕子。
  全神贯注,甚至在大冬天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钩子轻轻勾住叠好的帕子的一角,又稳住了旁边的药瓶。
  楚昭屏住呼吸,手腕缓缓地将长竿往回拉。
  帕子和药瓶被平稳地带离窗台,越过墙头,落入了她的手中。
  触手是丝帕柔软微凉的质感,和瓷瓶圆润冰凉的表面。
  楚昭紧紧握着这两样东西,从梯子上下来,脚踩到实地时,腿都有些发软。
  她靠着墙根坐下,迫不及待地先展开那块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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