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挥开手臂,仿佛是用力推开眼前的雾墙:“滚开——”
踏出一步。
她睁开眼。
看见天花板。
有点不一样的天花板,是白色,白得发亮……然后,鼻尖嗅到了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
她听见有人叫嚷着什么,有人喊她的名字,有人扑上来,是戴着护士帽的人。她在移动……然后,又睡了过去。
她醒来是8月5日,再醒来,是8月6日。
“大概是这么个事儿,”雷诗然对着热搜有一句没一句地给她复述,“梁某,潜藏在小初(化名)的沙发下,友人,也就是你,刚走,梁某就躺不住了爬出来,小初躲闪中拿起swich在梁某头顶砸了一下,梁某恼羞成怒,拿起水果刀威胁小初,小初逃到阳台,挣扎中失足坠楼,砸到刚下楼的你身上。梁某看见人坠楼,吓得就逃,但一楼有个疯子拿着锤子玩,梁某逃跑过程中还顺嘴辱骂对方,被这疯子在脑袋上来了一下。他跑出去的时候,有人看见了,梁某逃出去大约八百米,晕倒在小区门口,有的遛狗的路过报警……”
“那天非常热闹……我本来在楼顶……辅导员给我打电话,我就下来到医院……你朋友伤得比较严重,好像肋骨扎穿了肺,你还好,都是皮外伤,但就是一直不醒来。”
卫仁礼静静看着雷诗然。
雷诗然为什么会在楼顶。
雷诗然浑然不觉,卫仁礼想要说话,嗓子却发涩。
好半天,只说出一句:“你还好吗?”
“我?我有什么不好的?”雷诗然从手机上抬起眼,耸肩一笑。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
“我梦见沈毓鸢了。”
“晦气东西,怪不得这么好几天不醒来,让她缠上了吧?”雷诗然满脸厌恶,如果不是这是病房,她能一口吐出十八口唾沫把沈毓鸢这个人彻底打入地狱去。
卫仁礼苍白地笑:“你还伤心吗?”
雷诗然垂着头,手指无意义地划拉着屏幕,熄屏,点亮,熄屏,点亮,从牙缝里嗤笑一声:“不值得。”
“谢谢你照顾我。”
“没有……本来辅导员想联系你室友说为什么那么晚还没回来,结果你室友她姥姥好像心梗还是脑梗来着,回家了……就只能问我了。这事影响挺不好的,但也多亏了你垫了一下,不然你朋友可能当场就死了……你也太倒霉了。学校那边想让你话术上稍微说是见义勇为之类的,我看也差不多,你别抗拒,表达一下你对拯救你朋友的主观意向。”
“谢谢。”卫仁礼绕过雷诗然那一大堆有的没的,重复了一遍。
“可别因为这个爱上我啊!”雷诗然做惊恐状,“我可是一直都好好跟你保持边界感的,你别误会!”
“好,”卫仁礼闭上眼,“我朋友也在这个医院吗?”
“对,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好像她公司那边先垫付了医疗费,姓梁的那个凶手没死,好像又要坐牢又得赔钱,反正没见你朋友被医院丢出去,应该还行。”雷诗然开玩笑。
卫仁礼的伤主要在脑袋被连带撞了一下,肩膀主要承受冲击,脚踝扭伤严重,甚至如果她当天不穿高跟鞋,脚踝也不会有什么事。经过这件事,学校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比之前贫困登记的更严峻一点——她父亲不光是个赌徒还是个人渣,所以卫仁礼也不能考公入党,怪不得品学兼优但性格孤僻,学院除了公共的各类补助之外也帮她争取了其他奖学金补助。
恍惚如梦的十一天,或许就是梦,也或许是真的死了,但因为太过不甘心,硬是留在人间飘荡一圈后,仍然活着。
很快卫仁礼就能够出院了,出院那天,她要去看望她的朋友。
卫仁礼也有一些存款,找到褚宁病房附近,问医护人员哪里去为褚宁付医疗费,护士对她“见义勇为”的事情有好感,对她大致介绍了一下。
事情都闹到热搜上去了,有人拍照有人道听途说,不知道楼下哪个邻居正闲着没事录视频,正好录到褚宁坠楼,又涉及到疯子的巧合,加上本来大家在本市租房踩坑的事情也多,姓梁的经手的房子也有一些受害者,说他未经别人允许,刚搬进来还没换锁的时候就直接进来,不退押金等等……越来越多的相关事件涌出来,话题度高,越骂越多,骂到公司头上。
公司的公关部发力,要追究梁某的各种责任,又说像褚宁好员工负责细心才是大多数员工的写照等等,主动承担一部分医疗费用,并且愿意帮忙找律师打褚宁那部分官司……剩下的部分,当月还没过期的医保,还有褚宁昨天醒来,迷迷糊糊写纸条交代银行卡密码,说她有存款,不要丢下她。
对方感慨:“中间她也有醒来几次,自主意识模糊,求生意志也薄弱,但生命还是会找出路的,这两天醒着的时候总是说不想死,想活着,别丢下她。”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故事就可以结束啦~
但还有一点点稍稍的后续~
顺带说发生啥事了!怎么收藏忽然就多了这么多!
第58章 不知情
天热得人不想动弹,8月的天气和7月比起来,像是揭开真面目的反派,使劲儿把人往死里热。开了空调身上也懒,夏天的空气像一床泡了热水的羽绒被,披在她身上,她躺在地板上原地默数三秒,一翻身坐起,抖擞精神换衣服出门。
原因无他,卫仁礼今天要来——她要出门去接。
褚宁现在的房子是重新布置过的,沙发让人阴影太大,她家里再也不会有沙发这个东西了,正好干燥,铺了榻榻米地垫,每天就睡在地上,其他的布置,没有太大变化——房租贵了三百块,地段比之前好一些,至少,小区装模作样的有了门禁了!
她出院之后,有很多麻烦事,居然还有媒体采访她?她只挑选了一家接受采访,其他的都推掉。公司派来的代表和她开会,律师也和她聊……还有很多问题,到现在还没开庭呢,是个漫长的过程,杂七杂八一大堆事,存款也清空了,等这些密集的杂事做完,她又感冒了,也就最近才算消停,上网搜索,慢慢才知道在昏迷的那段时间,这个世界发生的前因后果。
那段时间除了在医院见了一次卫仁礼,其他时候即便和卫仁礼同处一室,也往往簇拥着其他人。
卫仁礼还是学生,学校把卫仁礼保护得很好,并且严格来说不像她一样是完全的当事人,所以没有她那么多烦扰的事件。
她想,这样很好,本来就是自己的麻烦。
但卫仁礼加了她的微信。
她记得,在7月25日,她没有和卫仁礼说过什么微信的事,她已经清空了一切,决定干干净净地死掉。
卫仁礼知道自己的微信号,收到好友申请的时候,褚宁失控地差点又撞断好不容易接上的肋骨。
卫仁礼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微信号?
可加了好友,也没说上几句话。一来她忙得很,二来,她不忙的时候,卫仁礼又忙着各种活动。
每天晚上她都呆呆看着聊天界面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打了字删掉,打了字删掉,一个字也没发出去过,卫仁礼也很少和她说话,起先会对她说,最近辛苦,加油,吃饭了吗?胸口还疼吗?律师怎么说?她也会和卫仁礼分享一些最近发生的事……前提是卫仁礼主动找她了。
后面,就没有什么寒暄了,但褚宁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仿佛有一些东西渐渐淡去,又十分重要,可她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上个星期,卫仁礼参加了一个外地的竞赛活动,顺带被退休老干部一家带着旅行了三天。
卫仁礼又是拍照又是拿东西,作为一个活泼的年轻人承担了很多工作,也见了世面,但也累坏了,回来之后歇了一天没和褚宁说话,今天早上忽然说,要来她这里。
褚宁诚惶诚恐地等着卫仁礼陛下莅临,早上刚起就悉心购入零食水果若干,冰块和饮料准备好,别的,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褚宁有点惶恐……一来她的确觉得自己给卫仁礼添了麻烦,二来,她也听说卫仁礼一个吃补助的贫困生居然还想给她付医药费!还好被阻拦了,于情于理她都该感谢卫仁礼,好好说道说道,可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拼图缺了好几块,以至于她总觉得和卫仁礼说话哪里不对。
老实说,她从没想过,过了那天还能活着,就像关了若干年的人忽然放到社会上,她不知道怎样过一种别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她把这种不知道怎么和卫仁礼说话也归结为这种对生活的茫然中。
她是还魂的鬼,或许只能寄居在别人的影子里,飘摇地活着。
现在除了欠卫仁礼的,就只剩下对凶手的审判结果能让她感觉到生活被稳住了,无非是别人欠她的,和她欠别人的……除此之外,她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迎接生活。
索性不如她撒手让自己被太阳一晒,灰飞烟灭来得省事,可她又不知道怎么,明明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临了也是害怕的,想要活着,那个平时根本不会发出动静的求生欲忽然奋力一搏,她就那么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