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倘若用非常世俗的观念看,褚宁似乎更享受于获取一些新的体验试试看,而雷诗然更倾向于在熟悉的范围内更深层次地消遣一番。
不知道多久,褚宁跑回来蹲在她眼前开始解说。
这个娃娃叫小猪,因为褚宁小学的时候有同学不认识,叫她“猪宁”,她一开始还很难过,长大后发现也很可爱,就努力雕刻了一番。
“所以这是……自画……呃,自……”卫仁礼对着这个长得奇形怪相除了看出是个人之外,五官都模糊的小木雕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对,很像我吧!”褚宁把木雕放在脸旁边,方便卫仁礼比对。
卫仁礼摇摇头。
褚宁撇嘴。
里面东西不少,褚宁自己介绍都是非常认真地报课三个月,成果显然一般,不管是插花,绘画,还是木雕,陶塑,刺绣,缝纫……全都丑得面目模糊。
“钱都花在这些事上?”卫仁礼问。
“不止,我有潜水证哦。”
“嗯?”卫仁礼不免惊讶,褚宁掰着指头介绍,她会潜水还会冲浪,也会滑板,只是断了她没有去修,觉得缘分到了就把它埋葬了。
“我还会滑雪,打冰球……”褚宁掰着指头,“虽然都不精,但我什么都想试试,啊,本来我想试试跳伞,只是我太怕死了,加上那段时间也没挣到多少钱……我还会做手串,做咖啡,我还去大理摆过摊,我会蜡染,虽然我都忘了好多……”
卫仁礼心说她又没有说考考你来,你掌握多少技能。
但她看着褚宁掰指头一直算,心里更觉得褚宁的坠楼十分蹊跷。
除非褚宁自己突发奇想半夜梦游要跑酷,从窗台跑下去。她心里闪动着不少念头,但看着褚宁,把自己变成个哑巴。
褚宁翻着她那些东西给卫仁礼介绍,这个是哪里买的,这个是哪里遇到的人送她的,每个物品后面都有个长长的故事,要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好一会儿,褚宁蹲得腿麻,扶着茶几弓腰起来,一屁股坐在卫仁礼身边。
两人紧挨着,肩膀靠着肩膀,距离近得好像从未分别过的要好的同学。
卫仁礼记得这个画面,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循环中,褚宁就很自然地坐在她身侧说着很多自己的事情,也问她的事情,但那时候她烦躁而尴尬,只想躲开。
她渐渐走神了,褚宁的生活距离她太远了。
褚宁讲起在大理结识一个什么诗人的事情,那个诗人还出版过自己的诗集,那时候褚宁还没成年呢,已经在社会上泡了好几年,知道那个诗人滔滔不绝就只是在吹牛皮,后来承认了自己所谓出版的诗集只是自印,而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人,考研失败之后决定放松身心,而对面坐着一个高中都没上过的未成年。
而那时候卫仁礼应该还在备战高考,为了两分不该丢的分出去跑了两圈。
褚宁的话越来越密,语速也变得很快很快,说到兴头上连水也顾不上喝。
坐在沙发上的这个连衣服都没换的女孩的身影和第一次第二次那模糊的记忆重合了。
卫仁礼有点困了。
她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将近十一点了。
“你喝口水,我去上个洗手间,一会儿慢慢说。”坐久了的腰有点酸,卫仁礼扶着后腰站起来,不知道是双腿发麻还是褚宁不小心绊她一下,她踉跄着差点撞到茶几上。
褚宁赶忙起身扶她:“那你快洗澡吧,我收拾下沙发……我沙发挺大的,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块吧?”
“没事。”卫仁礼去洗手间了。
褚宁拿了床单,又不知道从哪里另外抱了一张毯子和一个枕头丢在沙发上,随即开始洗碗,扫地,又拆出自己没用过的牙刷递给卫仁礼。
卫仁礼洗澡很快,出来一边吹头发一边等褚宁洗澡。
两人都收拾好,褚宁让卫仁礼帮忙一起把沙发摊开。
“平时我也懒得打开,反正细长条够我睡的,就这样横着拉开就好。”褚宁扶着沙发一头给卫仁礼解释,卫仁礼跟着拖另一头。
沙发传来嘎吱一声闷响,活动的部位颤动两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动也不动。
褚宁让卫仁礼松手,自己使劲儿掰了两下,沙发纹丝不动。
“零件卡住了吧。”褚宁自己嘀嘀咕咕,卫仁礼也过来使劲儿,本来沙发就有点沉,不知道内部什么东西坏了,角度好像也不对,掰也掰不动。
卫仁礼虽然困了,但她主要目的不是在这里呼呼大睡,于是说:“不拉开也没事,这边也够我睡的。”
沙发足够长,两人都缩起脚可以脚对脚地睡下。
褚宁又努力一番,但沙发忽然变得不争气,她也无法。
重重坐下,褚宁擦擦汗:“那个……卫仁礼……”
“嗯?”卫仁礼把褚宁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半蹲在阳台转动开关。
“我,我送你回学校吧,或者我给你订酒店。”褚宁尴尬地抓着脸。
“哦,”卫仁礼停顿一下,她并不是死乞白赖要留在别人家里的人,但……她想知道今晚留在这里会怎样,“我打扰你了?没事的,要是沙发不行,我可以打地铺的,你介意睡得不舒服的话……”
“不是这样,我……”褚宁蹭一下站起来,卫仁礼也从阳台回来,关好阳台门并锁上。
“我遇见你很高兴,能和你说这么多,我也很高兴!”褚宁没来由地表态,卫仁礼眨眼。
“嗯?”
“就是我家里……都怪我说得太激动了,忘了……你看这破沙发,早不坏晚不坏,我……我的性格是不能委屈客人!我给你订酒店!”褚宁说着就掏手机。
“不用——”卫仁礼装作听不懂逐客令一样拉褚宁的手,“你别破费!不然我可不来你家了!”
终于把手机按住了,卫仁礼被自己表演出的热络吓了一跳,愣了半秒继续说:“要是你赶我走,我自己订酒店就好。”
“我不赶你走,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都怪我家这破沙发!”褚宁踹了沙发一下,把自己脚踹痛了,龇牙咧嘴地忍着跌在沙发上。
卫仁礼看她像个喜剧人,无奈地问医药箱在哪儿,褚宁自己说没事,都没破皮,往沙发上一缩,把脚藏进毯子里:“那你睡吧……不要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
“卫仁礼,不管怎样,我都很高兴你来。要是……你回去了,不要为今天来我家而后悔。”
“说什么呢?”卫仁礼皱起眉。
“我很高兴能和你说这么多,而且还是你在听,我很高兴。虽然我很不上进,我的事情也没什么可值得说的,我……我都没有再遇到过以前的同学,能遇到你,我不知不觉就说了好多,可能……可能你当时也不太记得我了,你不要觉得我烦,好不好?”
“没有。”卫仁礼说。
在这第六次循环中,她真心实意地没有觉得很烦。
但倘若没有循环,她是真的如此觉得了,觉得被打扰,觉得没有边界感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又为自己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件事而烦扰,最后整件事都因此而变得很焦躁。
她关了灯,侧身坐在沙发另一头,也缩进毯子里:“要是你还想继续说,可以说,我可以听。”
“你都打哈欠了。”
“难得遇见你。”卫仁礼拍拍枕头,亮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1:28.
还有七分钟。
晚上11:35,前两次循环里……褚宁的坠楼时间。
早知道先不关灯了。
卫仁礼抓起手机起身,侧身走到沙发另一头,摸索着掀开褚宁的毯子钻了进去。
第16章 月色很美
褚宁哎呀一声,小声咕哝着:“你干嘛?我这边很挤……哎呀我就说我给你订酒店……”
说是这样说,却在卫仁礼凑过来的时候往旁边挤了挤,紧挨靠背,把自己挤得像裱花袋里的奶油,细细长长一条,缩着肩膀等人进来。
沙发上拥挤着两个人。
卫仁礼看看手机,把它放在膝盖上:“你继续说会儿吧,我洗完澡不太困了。”
黑暗中只有空调温度亮着,投出微弱的光。这一点光就足够屋子里的两人渐渐辨认彼此的五官,褚宁转脸看卫仁礼,卫仁礼也在注视她。
没来由地,褚宁低下头,觉得很慌乱,仿佛被人看破了久远的秘密。
卫仁礼把心分成两半,一半在等着褚宁冷不丁地从嘴里蹦出一些有关自身的信息,另一半在等着手机暗掉的屏幕下面跳动的时间。
因为等待总会让时间变得漫长,主观上的判断就不准确了,直到自己等得有点不耐烦——褚宁也没开口,空荡荡的一片百分之九十的黑暗光景下,只有褚宁的呼吸,她数着呼吸撑够了七分钟,拿出手机看。
11:39
卫仁礼曾经也亲自到过11:35之后,她甚至到达了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