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酒窝想说：烦不烦啊，本大爷何错之有？是你一直在恳求本大爷的宽慰和温柔。
可话出口的说了，那阵似有似无的哭声回荡在耳边。
小酒窝退让道：“爱丽丝，你那天是怎么回家的？”
她避而不答：“你抛弃了我，但没关系。”
一个还不到成人大腿高度的小女孩，被遗弃在深夜的山林，不知归路，也没有去路。
我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的时刻，她想。
花咲爱丽丝不需要被拯救，那多俗不可耐，而且——“我理解你，真的。”
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怨恨，知道你在漫长时间里的孤寂。
她耸了耸肩，不在意地说：“既然你不想知道你是谁，那我就不说了；我还是活不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已经没法和你交换了，我的口袋和心灵一样空空如也。”
小酒窝想到灵幻新隆的眼泪、影山茂夫的眼泪还有那一阵微渺得已经消失的哭声：“本大爷早就不打算成神了……这次算本大爷对不住你。”
他想了想，花咲爱丽丝这个普通人类需要什么。
于是，小酒窝又说：“可以试着……爱你。”
没有眼泪和性-欲的爱能算爱吗？不算的话，他可从没有爱那种情绪。小酒窝感到灵生艰难，这比因为茂夫放弃成神执念存在于事还要难做。
而且，一个没有执念又会爱人的恶灵是否应该存在？
他的每次选择都更靠近死亡。
第21章 归处
听到被爱话语的她微颦眉，上下扫视恶灵道：“我一直觉得你看起来很像搞笑角色。”
小酒窝感到迷惑，什么意思？
观察完毕，花咲爱丽丝摇头表示拒绝：“不要。”
啧。这个恶劣的家伙……小酒窝想要不他找个帅哥附身算了。
他倒是很满意自己恶灵的非人模样啦，但人类这种生物很俗，大部分更喜欢同类的样貌。
花咲爱丽丝仿佛洞穿了他的想法般回答道：“不是，我已经说了我没办法和你交换了。”
爱是小孩子手中互相交换的玩具，而一个深感贫乏的人怎么会有爱呢。
“难道你不值得真正的爱吗？”
听到许多问句的小酒窝好痛苦啊，如果他是个人此时就蹲下来抱头郁闷了。
“那你想怎么办？”他问。
愁容满面的恶灵使花咲爱丽丝不禁发笑。
“根本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她说，“我真弄不懂你，我请求你留在我身边时你丢下我，我想死的时候你又复活我，复活是你做的吧？”
“是的。”恶灵慢慢接近她，靠近祭台，想辩解几句，又仿佛无话可说。
花咲爱丽丝抬起手让他呆在原地不要再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声音听不出情绪，可她的脸上完全是一个蛮不讲理小孩子的情绪。时间倒了过来，小孩子的时候她却常常露出大人般的愁容。
绿色的火焰在原地静静地燃烧。
忽然，小酒窝开口：“本大爷快死了。”
对面的人愣住，“为什么？”
他平淡地说：“恶灵没了执念，可能某一天就会烟消云散了吧。”
“可你已经活了这么久。”
他似乎没有为此烦恼：“是啊。”
小酒窝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坦然走向死亡，他从来都是不想死去的人。
花咲爱丽丝又问：“你不是想成为神吗？”
“茂夫不让就算了吧，你也不当本大爷的信徒……难搞。”他似有非有地埋怨道，并暗中期待对方的反应。
“哦，那你死前能把我的灵魂吃掉吗，”花咲爱丽丝垂下头颅，任由阴影完全笼罩自己，“一起去死吧。”
小酒窝：“……”有病啊。
阴暗角落里，水珠在不透光的眼眸里溢出。
飞扬的尘埃随泪滴落下、凝固在台面上，眼泪的主人轻轻颤抖起来，如同无法承受流泪带来的消耗。
声音也在颤抖，“为什么我不能去死呢？你们总给我增加作为人应该有的责任，可任何一丢点责任都让我感到窒息。”
“我只想变成沙发底下无人在意的灰尘、街道游荡的老鼠……我不想当人，我没有恶意，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为什么我不能决定我的生命？”
小酒窝搞不懂她在哭什么。她也长长的叹下一口气，顺手抹掉了眼泪。
然后，花咲爱丽丝从台面上轻轻跳下，走到他身边，跪下，低头，双手做出祈祷的姿势。
“我信仰祢。”
神色虔诚且柔顺。
更奇妙的是，小酒窝看到真正的信仰之力从她的身上频频跳出，涌进他的灵体里。
花咲爱丽丝成为了他的信徒。
神灵与恶灵的区别是，前者是为他者的信念存在，后者是为自己的执念存在。
小酒窝想，好吧。
花咲爱丽丝的神温柔地安抚了她，所有会令她感到痛苦与绝望的话语都不再存在。
信徒问神是否会再次抛弃她。
神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深意，她所经历过的好事，都是神恩赐的宠爱；她所遭遇的坏事，都是神设下的磨砺。
她问：“祢会爱我吗？”
小酒窝还能怎么回答，只能说：“爱。”
人的爱总是混合又分离在伤害、丑陋、笨拙、谎言、犹豫、痛苦、算计、恶言和背叛中，他们在泥沙俱下的爱意里寻找那一点点真意。
可人们必须相信，只能相信，除了相信，无路可走。
小酒窝缓缓融进她的灵魂里，交相融汇，通过她常常仓惶、不安的双眼再看向此时世界的模样。
他向上望去，飞扬的灰尘在细碎的光线中舞蹈、闪烁。
如果能回到一开始花咲爱丽丝灵魂的幻境里，小酒窝想。如果再见到那只吱吱吱叫的黑毛老鼠，他也许还是会懒得听它说话。
可他不会再对她如此冷漠和苛责了。
自己也许也会说：“当只小老鼠有什么不好，害怕时候就躲起来吧，本大爷会保护你。”
当然还会加上一句：“敌人太强大了本大爷可能是会躲起来让你挡一会……本大爷会努力克制一下。”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轻声笑了一下。
清晨，风尘仆仆的花咲爱丽丝回到了家里。早起的父母看着大女儿愣了一下，说她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她的第一句话是说：“我要搬出去住。”
“不行。”父亲说。
花咲爱丽丝没有理会，这句话只是她对父母的告知。
没与他们再多话，她走去楼上房间收拾自己行李。
不必像个东西一样任人丢弃，花咲爱丽丝选定了自己的未来
“我不会再去死。”提着行李在玄关，她拥抱了不满的爸爸、担忧的妈妈以及懵懵懂懂的妹妹。
同一个时间点，调味市另一个住宅房租的二楼。
小酒窝对困顿风眼都睁不开的影山茂夫告别道：“茂夫，我可能要搬出去住……”虽然他平时就只是在影山家飘来飘去……
“啊？”少年有些愣愣地惊讶。
“那个人很烦的，本大爷不敢惹她了。”恶灵得意地抱怨道。
总归是有了归处。
他们在通向两户人家交错的路口相逢。
小酒窝落在花咲爱丽丝的肩上，搭着她前行。
曙光微亮。
恶灵突然问：“要去哪？”
花咲爱丽丝说：“回家。”
接着，世界同他们一齐沉默着，新生的光芒恍惚了各自身影，光影中他们回到自己记忆最初的模样，一个死状凄惨的男人牵起一位正在哭泣的小女孩。
“没关系。”孤独的灵魂这样说着。
不需要道歉，也无续自责，可以哭泣，可以被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