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哥哥的心一直很敏感,很柔软。”
  就像桌面上口感无比柔软细腻的布丁,扑鼻的味道又是如此轻柔香甜,引诱着观者进食。
  菊地绮良低头不语,拿起勺子挖走玻璃杯内的一大块布丁,送入嘴中,口腔缓慢地闭合,舌头细致地蠕动着、牙齿摩挲着渐渐融化的布丁,直至喉头恋恋不舍地吞咽腹中。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控制不了爱流动向谁,律也不行吧。”
  “你有发觉吗?你很爱说你自己的感受。”影山律答非所问道。
  她不明白:“什么?”
  “你最在乎自己。”
  菊地绮良想那不然呢,人都这样。
  气氛在两人间沉凝,隔开的空气里似有四面八方渗入冷意。
  他平静地阐述结论:“你其实不在乎哥哥,或者说,不像你描述得那样在乎。”
  “我在乎他!”
  菊地绮良快气疯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胸腔内膨胀,就差一点,一点引燃,就要爆裂。
  “小声一点,”影山律说,“那你为什么明知道他在伤心,还要保持现状,维持暧昧的氛围,等到早已确定的离开到来时再抛弃他。”
  话语正正刺中她内心中的虚弱。
  愤怒如同戳破的气球,泄气般迅速瘪下去。
  她开始狡辩:“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我太孤独了,情不自禁向他靠近。等法律上的丈夫、另一个世界的阿茂来到身边,我就立刻丢掉这个阿茂,这不是更糟糕吗?我在乎他,真的很在乎。”
  影山律回以复杂地凝视,久久,直至叹息。
  哭声般的沉默在喫茶店内蔓延。
  他招手向服务员结了账,起身准备离开时忽发犹豫,回头又说了一些什么。
  菊地绮良掩住耳朵趴在位子上拒绝聆听,以为这样能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声音还是穿透了皮肤,涌入耳道,“他心里很伤心,不说不代表没有。小良,不要再无视哥哥的感受了。”
  化泥般瘫在桌面的菊地绮良听到手机响起的短信提示音。
  她瞥了一眼,拨打过去。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自顾自地提问:“你伤心吗?”
  “有多伤心,因为我玩弄了你的心意吗?”
  菊地绮良将所有的不满迁怒于无辜的影山茂夫。
  讯号那端的人糊涂又茫然:“小良,我没有。”
  她的鼻腔泛出酸涩,嘴唇不忍发抖,呼吸含混在喉头——它们一齐涌进了泪腺。视线徐徐模糊,声音渐渐颤抖,怨怼变作了哭诉:“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被人爱护!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对我一点也不温柔……干嘛这样对我啊,我又能怎么办。”
  对面着急,笨拙地出口安慰她。
  “我能怎么做?不理你吗?这样你就不会伤心了?”
  哭泣的菊地绮良变作了喫茶店内一处风景,人们观看她,悄声点评她。
  “算了,这样失控的大人,阿茂很失望吧……反正我也不是你的骄傲。”
  手机听筒传来声音:“我也——”
  通话已然挂断。
  影山茂夫对着黑屏的手机依然完整说出:“小良,我也为你骄傲。”
  ……
  菊地绮良单方面和小孩电话吵架后仍觉不够,慷慨激昂地去找到大人。
  大人比小孩更可恶,结婚以后他总在自己和律之间拉偏架——没有无条件站在自己一方。
  可恨。
  她把仍在兼职的影山茂夫喊到灵类事务所楼下的街角,连泣带搡地陈述他的罪过:“你们都欺负我。”
  眼泪并非缘由卑劣的心知道自己行为不占理、提前占领道德高地,而是缘由内在的自卑,嫉妒,偏见,逃避,愤怒。
  哭诉的其中一句是:“律是优秀的弟弟,所以你就爱他!”
  “你和律吵架了。”
  晕头晕脑的影山茂夫从中确信一件事。
  他想给可怜兮兮的小良擦眼泪,手刚接近就被用力挥开,拥抱更是不可能。
  于是影山茂夫只能手足无措地矗立在墙边,“小良也是优秀的人,我也为你骄傲。”
  “撒谎!”
  那,“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了。”
  这引发了更剧烈的号啕大哭:“你敷衍我!”
  看不见的诅咒因情绪而迅速生长、旺盛,距离顶点只有一步之遥。
  “我好羡慕——”菊地绮良垂头,声音戛然而止。
  她再度抬头,泪花在眼眶盈盈闪烁,“算了,吻我好不好?”
  一朵一朵开满面庞,蔓延到不知所措的影山茂夫身上。
  她靠近,近到扑闪的睫毛拂过他的眼睑,他反射性地眨了眨眼。面对面的间隙,眼睫与眼睫交织相错。
  菊地绮良轻声呢喃:“吻我吧。”
  “吻我!立刻!”
  她想,对他单方面发火也没意思。
  所有事情似曾发生,是哪一天的自己经历过呢?
  第51章 光从身后来
  “律,”影山茂夫喊住他,“你知道小良为什么生气吗?”
  刚到家就被哥哥叫住的影山律心里在想:太过分了明明是大人竟然还向中学生告状。
  表面则是:“可能是我说了什么。”
  “律不要再欺负小良了。”影山茂夫十分难为情地吐字。
  一向乖巧的弟弟回应道:“好的,哥哥,我会向小良道歉,我也想和她好好相处。”
  表情很少却很好懂的影山茂夫立刻开心起来。
  影山律不免忖度:既然哥哥这样开心,那也没办法了吧。
  与此同时。
  “呃,所长,影山被带走了。”撩开百叶窗一条缝向外看去的芹泽克也回头对灵幻新隆讲道。
  “什么?”黄发灰西装的青年快步来到窗边,“可他答应了在你上夜校时段的兼职……嘶,眼睛好痛!”
  白色百叶窗后的场景非常不堪入目,泪眼迷离的年轻女人正勾着影山茂夫的西装领带径直向外走去,时不时收紧距离,影山茂夫因领带的缩紧而趔趄向前时,她便与他分享一个激烈地亲吻,再重复以上过程。
  灵幻新隆无可奈何拉上百叶窗,挡住冲击:自己养大的小孩被人物理意义上勾走的事实画面。
  “那也没办法了吧。”芹泽克也红着脸挠头。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属下有事离开后,灵类咨询所所长对着空气呼喊恶灵姓名。
  被连环叫魂烦到不行的高级恶灵小酒窝只好显出身形,迎来灵幻新隆的无情使唤。
  “去吃掉客人身上的恶灵。”
  小酒窝一边吸噬同类一边说:“你需要一个全职的员工。”
  “芹泽就是,”脸上挂着营业笑容的灵幻新隆从牙缝里挤出一行话,“等他夜校毕业,所里用人难的情况就会好转。”
  他们停在天昏地暗的楼道。菊地绮良用力抓住影山茂夫的头发扯向自己,啃咬他的鼻梁下巴喉结和领带。
  她用牙齿扯开了他的领带,然后,头向后仰,下颌与脖颈间形成紧绷的弧度。亮金发丝因楼道老化墙面的结块掉粉,蹭成灰蒙蒙的色彩。
  极度的感官刺激里,她能感受到眼泪和汗液正融为一体;静谧空间中,喘息声如雷声般震耳欲聋地爆裂。被爱像赤裸站在雷电轰鸣的暴雨里,雨点狂躁打在皮肤上,暴力地冲刷情绪中的疯狂,愤怒,痛苦以及嫉妒,只剩纯净的一颗心灵。
  楼道拐角、视角重叠的墙壁与墙壁之间,悄然漏出一束光线。光从影山茂夫背后来,投射菊地绮良的面部。
  眼泪干涸的双眼瞥向光亮处。
  菊地绮良的内里有一处死地,被长针一般的诅咒牢固钉死。
  心灵渴求的光芒从影山茂夫的方向来,尽管面前的阴影将面部完全笼罩。一切都令情不自禁的她忽视黑暗,轻柔地予他施展抚摸、贴近、信仰。
  ……
  影山茂夫的视线向下,一双手正轻柔地抚平衬衣角与领带。
  手背莹白,微微透光。
  他捉住那双手亲了一口。
  “昨天你早退,灵幻大师不会生气吧?”菊地绮良心里想着只给300日元时薪的老板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待会好好和他解释一下,比如家里忘关火着急回家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
  他们在玄关处相拥相吻,述说爱意,再一齐出门,融入忙碌的清晨。
  旭日东升,灵类咨询所中的每个人都因为预约时段的客人失约而显得无所事事。
  “影山,昨天怎么了吗?”芹泽克也关心道。
  影山茂夫叹气,语气十分为难:“小良和律合不来……”
  他也大概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和自己相关。原本世界里也同律聊过,要求对方要让着小良,好好相处,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把家庭琐事带进工作里啊。”灵幻新隆指关节轻叩桌面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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