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现在,渡鸦真的飞离了伦敦塔,这是否预言着都铎王朝即将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斯图亚特王朝呢?
  人们窃窃私语着,从贵族到平民。
  同样被困在伦敦城里的伊丽莎白女王对这样的谣言大发雷霆,甚至直接处死了两个胆敢传播这种谣言的贵族,将他们的尸体放在街道中心风干,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制止住恐慌情绪在宫廷当中发酵。
  宫廷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贵族们畏惧伊丽莎白女王的怒火,只是不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个预言了,而是不断的私下提起。
  在战争的巨大压力下,白厅宫内的大贵族们都不由自主的思考起了未来,不过不是伊丽莎白女王的未来,而是自己的未来。
  要知道,现在在城墙上和那些瑞士雇佣军拼命战斗的,不是伊丽莎白女王自己的军队,而是他们自己辛苦养出来的私人军队!
  阿尔伯特不知道伦敦城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苏格兰女王曾经在一次私下聊天提起过,在冷兵器的时代,一只普通的军队如果死亡人数达到十分之一,那么整治军队都会溃败逃跑,这是任何英明的统帅都阻止不了的集体行动。
  他不需要将现在防守伦敦的六千个贵族私兵全部杀死,只是要拼命一点,再拼命一点……
  一直到英国的军队终于自动溃败,伊丽莎白女王无奈之下,带着一部分效忠自己的贵族和士兵们退往朴茨茅斯。
  伦敦——这座都铎王朝的都城终于向瑞士雇佣兵打开了城门。
  ……
  当苏格兰女王在大军的簇拥下走入伦敦城、走入白厅宫时,圣爱德华王冠和黄金权杖已经被安置在了王座上。
  它被丝绒包裹,被宝石镶嵌,闪烁的黄金奢侈昂贵而又沉重不堪,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不顾一切。
  这其中也包括她。
  阿尔伯特走了过来,双手捧起这顶王冠,然后戴在了苏格兰女王的头上,紧接着单膝跪下。
  “陛下。”金发青年低头说道。
  第63章
  如果后世有历史学家将这场战役推盘重演一遍, 那么就会发现,这场战争的走向,和遥远东方一个叫做田忌赛马的故事非常相似。
  首先是第一场战争, 伊丽莎白一世用自己的上等马——也就是最为精锐的国王私人军队对战苏格兰女王玛丽。
  在这场最先爆发的战争里, 苏格兰这一方可以说输的是相当狼狈, 就连苏格兰女王玛丽本人,都只能一路丢盔弃甲,坐在马上沿着山野一路逃亡,最后躲在海边悬崖用来走私的岩洞里,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救援。
  这是相当冒险的一场赌博,如果苏格兰女王没有成功逃跑,就在这场战役中死去, 那么接下来继续统治整个英国的会是伊丽莎白女王,或许领地还要再加上一块苏格兰。
  但世事没有如果, 苏格兰女王赌赢了,而且下来的两场战争, 也是苏格兰这一方的联军先后赢得了英国的农民兵和贵族私军。
  苏格兰的中等马对战英国的下等马——洛林公爵率领军队先后攻破了被英国农民兵驻守的汤布里奇和布罗姆利。
  苏格兰的上等马对战英国的中等马——苏格兰卫队队长阿尔伯特带领瑞士雇佣兵, 以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方式攻破了伦敦城。
  于是,苏格兰女王大获全胜。
  ……
  圣爱德华王冠非常沉重。
  这顶纯金打造、又镶嵌了四百多颗宝石的皇冠原本属于11世纪的英王忏悔者爱德华, 流传到现在, 已经有500年左右的历史了, 历史和纪念意义重大, 是英国君主加冕登基时的不二选择。
  伊丽莎白一世也许是因为逃跑急促,没有来得及去库房找出这顶王冠再带走,让攻破伦敦以后的阿尔伯特幸运的捡了个漏, 重新找出来以后,擦干净放在王座上。
  玛丽带着这顶王冠, 走到了一面出自意大利的半身水银镜前,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罕见的让思绪陷入了恍惚迟钝。
  坦白说,她有种轻飘飘的、不切实际的感觉,就好像在做一场梦一样。
  从吉斯公爵成功按照先前的定的计划回来支援自己,告诉伦敦城已经攻破,将自己和赛顿他们带离那个阴暗潮湿的海边岩洞开始,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出现了。
  越是在大军的环绕下接近伦敦,这种做白日梦一样的感觉就越严重。
  等走进白厅宫以后,她更是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柔软的云端上,无比虚幻,无比美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步踏错,从苍穹跌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赢过伊丽莎白?”玛丽自言自语道。
  那可是伊丽莎白一世——一手缔造了英国黄金时代的荣光女王。
  她上辈子终其一生敌对的宿敌,从未见过面,却亲自把她押送上断头台砍了脑袋的强大存在。
  玛丽现在是真的感觉自己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因为她已经被关押了太久而精神疯癫,什么被押送上了断头台死亡又重生、率领雇佣军打败了伊丽莎白女王入主伦敦,全部都只是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而等到幻想破碎,她一睁开眼睛,就又回到了福特林盖堡囚禁等死,连窗外的飞鸟、地上的老鼠都比她自由。
  “一点都不轻易,陛下。”一旁的阿尔伯特说道。
  他的声音重新将苏格兰女王拉回了人世间。
  玛丽摘下这沉重昂贵、足足有四公斤多重量的王冠放到一旁,转头看向阿尔伯特,紧接着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金发青年的肩膀、腿部还有手肘,几乎都包着大大小小的纱布,只是都被笔挺的衣服遮挡,又表现的若无其事,没有呼痛一声,所以玛丽才在刚刚进来时没有留意,但现在仔细看去,她还是通过敏锐的视觉,注意到袖子里的白纱布上有不少血迹。
  除此之外,他那张英俊的如同阿波罗降临一样的、被无数宫廷贵女暗中迷恋的面孔,现在也被毁了。
  他的鼻梁和眼角都留下了深刻的血痂,即便愈合,玛丽也相信会留下疤痕。
  阿尔伯特的身手很好。
  玛丽曾经在处理公务的间隙,打开荷里路德宫向下观看苏格兰卫队演练,看到金华青年像是玩笑一样,在空手搏击中一连打败十个普通的侍卫,然后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享受那些士兵们的恭维和夸赞,就像是一只开屏炫耀的公孔雀。
  如果连阿尔伯特都能受伤到这种程度,到底这场战争会惨烈到什么样的地步?
  苏格兰女王不敢想象,她只是控制不住的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阿尔伯特那道贯穿眼角的伤痕,手伸到一半,又及时的收了回来。
  “两千位瑞士雇佣兵,到现在活着的只剩下561人,我们损失了四分之三的士兵,活下来的人里,其中103人都留下了终其一生的残疾,他们以后再也无法当一个雇佣兵,只能回到老家当一个农夫……”阿尔伯特说道,又一次单膝跪下,抬头说道:“……我们赢的一点都不轻易,陛下。虽然他们在拿钱卖命,而我们也只是在拿钱买命,但我还是想恳请您一句,多给他们一些雇佣金。”
  玛丽闭了闭眼睛,感觉浑身像是被一瓶冰水浇下。
  这不是几个单纯的数字,而是一条条人命,因为她的野心而牺牲,入主白厅宫的喜悦,就像是云雾一样在心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现实。
  “我知道了,等到局势平稳下来之后,我会给他们原有的雇佣价格上再加三成。那些已经死去的士兵,我也会让人去调查他们的身份,然后派人去把抚恤军送到他们的家里,残疾的人,我也会给他们一笔让他们可以养老的年金。”玛丽点头说道。
  阿尔伯短促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向女王脱帽道别,想要离开。
  镜子前的苏格兰女王叫住了他。
  “谢谢你,阿尔伯特。”玛丽说道。
  谢谢他愿意为她在战场上拼命。
  金发青年的付出,已经远远超越了她给出的报酬。
  ……
  得到伦敦与白厅宫,苏格兰女王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处理政务,包括但不限于安抚拉拢大贵族,维护伦敦城内还有英国各地这几个月来因为打仗而混乱的秩序、调动粮食进城平复物价,尽快让伦敦恢复以往的生活。
  同时,玛丽还让人调动了大量文书人员,向各地郡守和贵族告知战争的结果,强调苏格兰女王已经合理合法的入主白厅宫,命令他们也向各自统领的民众宣扬这一事实。
  那些文书人员都相当见风使舵,并且善于揣测人心。
  在公告当中,那些文书人员以相当润色苏格兰这一方的方式描写了这场战争的起因和结束,强调了苏格兰女王身上继承的,来自于都铎王朝的血脉,以及她是伊丽莎白一世之后的王位第一继承人这一事实,还有后者是怎样趁着苏格兰女王不在国内的时候,竟然完全违背姐妹间的情分,卑鄙无耻的帮助一个私生子夺取苏格兰女王的王位,所以苏格兰女王才发动了这一场复仇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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