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对于玛丽来说是大好局面。
  假如苏格兰贵族是铁板一块,彼此都共同进退,默契的架空她这个君主的权力,会让她相当难办。
  梅特兰德的出现刚刚好,可以让她借此来撬动詹姆斯这个摄政伯爵的势力,取得苏格兰一部分事务的决定权。
  最后,是机要秘书罗勒从荷里路德宫发来的一封信,让玛丽决定立刻回爱丁堡。
  那一百多个狂热的新教徒里面,不是所有人都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她试着让罗勒用金币去收买了几个软弱的新教徒,指使他们在约翰·诺克斯有什么异常举动时汇报到宫中。
  而那几个新教徒汇报说,约翰·诺克斯从爱丁堡里找出一个隐藏许久的女巫,调查出了她挑动基督徒作恶、残害婴儿制成魔法油、散播瘟疫和暗中放火的罪行。
  约翰·诺克斯要将这个罪大恶极的女巫处以火刑。
  第13章
  审判女巫——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件稀奇事。
  自从罗马教廷的那位英诺森八世从1484年颁布狩猎女巫诏令开始,到处搜索并火烧女巫的风潮就席卷了整个欧洲,到现在七十多年过去了,非但没有停息,反而愈演愈烈。
  整个基督教世界里,从最西方的爱尔兰到最东方的罗马尼亚,从北方的瑞典到南边的西班牙,所有信仰基督的人似乎都相信了有女巫在自己身边隐秘作祟,她们与魔鬼交合并且在暗中掀起灾难,传播瘟疫、残害婴儿、放火杀人……几乎无恶不作,必须立即找出来并用火烧死,才能够制止这些灾难。
  然而实际上,人们并没有那么蠢。
  这些所谓的女巫大部分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可怜老女人,只是用来充当了民众们发泄不满和怒火的替罪羊而已,少部分则是因为自己的美貌和财富而遭到迫害,毕竟关押一个女巫,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而烧死一个女巫,就可以向她们的家人索要钱财,因为教士们帮他们除掉了一个隐形的祸患。
  在玛丽另一半的记忆中,未来的两百多年内,会有无数无辜的女人死在女巫审判上,被冠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后受尽折磨,又被火焰活活烧死,一直到1780年都有人受害。
  在乘着马车一路赶往爱丁堡的路上,侍女们并不理解女王为什么要如此大惊小怪,一听到就要立刻赶回去。
  女巫审判是稀松平常的事,约翰·诺克斯也并不是第一次要焚烧女巫,在去年玛丽还没有回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火刑架上烧死两个女人了。
  这个数量也并不算多,据说在德意志诸国那边,有个小城几年内就烧死了七八百个女巫。
  将马车的帘子掀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森林和湖泊,玛丽说道:“没有亲眼见到,我就不相信那个女人身上的罪名,与其说她是女巫,我倒更愿意相信她是被约翰·诺克斯无冤枉的无辜女人。”
  “可万一那是真的女巫呢?约翰·诺克斯牧师毕竟是一位虔诚牧师,牧师身上总是有来自主的恩赐、拥有别人不知道的神通的。”玛丽·比顿说到,神情很是担忧。
  “比顿,你要想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无辜,又该怎么办?一个虔诚的、辛苦的、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丁点恶的女人,却要因为几句污蔑而被绑在柴堆上活活烧死。”玛丽说道。
  弗莱明则理智的多,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分析。
  “陛下,约翰·诺克斯这次逮到的女巫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她只是一个爱丁堡内的裁缝而已,丈夫和儿子都已经早早的就死了,家中又穷困潦倒,死了也不会损伤任何人的利益。”弗莱明说道。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为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再和约翰·诺克斯起冲突实在得不偿失,更何况一个牧师在魔女狩猎方面,天生就更容易得到民众信任,一个不慎就会连累女王如今良好的声望。
  “我明白你的意思,弗莱明……我想在我赏赐约翰·诺克斯足够多东西的情况下,他并不介意光复一个受污蔑女人的清白名誉,秉持正义也是遵循主的教诲,不是吗?”玛丽说道。
  弗莱明放下一点心,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之后,没有再出言劝阻女王的行动,而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一枚宝石胸针,让思绪飘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这枚胸针是昨天夜里国务大臣梅特兰德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只认识了三天时间,但她与梅特兰德的相处十分愉快,彼此间都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期盼。
  想到这里,弗莱明漂亮的面孔上,浮现出如同玫瑰花瓣的色泽。
  ……
  爱丁堡市中心的广场上,大堆大堆的柴火被规整堆在高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中央,皱纹密布的脸庞灰败至极,透漏着一种将死之人才有的绝望木然。
  人群密密麻麻的围在高台中央,交头接耳的唾骂女巫,还有小贩推着独轮小车来往,大声吆喝着卖淡葡萄酒和燕麦饼,一些来的晚,没有赶上好观看位置的人,不得不爬到了周围的二楼和屋顶上。
  人们就像是观看罪人砍头一样围观这个老人,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乐事,还有壮年男人拿着地上的泥巴和石头狠狠砸向高台,但凡砸中,就带来周围的一阵爆笑。
  当火刑的时间到了以后,一个教士举着火把走过去点燃木材边缘,因为爱丁堡天气的原因,这些受潮的木材燃烧的有些慢,还冒了浓厚呛鼻的黑烟。
  “啊——!”
  被捆绑的女巫仰头,发出了尖锐痛苦的叫声,那声音久久不绝,浑浊的眼睛里飞快流下两行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冲着城门口一路奔驰而来,然后急冲冲的停在了广场边缘,因为过□□速,整个车厢都颠簸了一下才稳稳停住。
  周围的人群立刻向外避开这辆带着王室标志的马车。
  马车一停,架马的马夫率先跳下来,一边拉开马车车厢,一边对外大声喝道:“女王陛下驾到!”
  女王陛下驾临了!
  一霎那间,民众们鸦雀无声。
  玛丽走下车厢,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燃烧的火堆,瞳孔一缩,立刻命令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女巫还有待调查!现在立刻去打水来浇灭火焰,搬走木材,然后再将她压到荷里路德宫的监狱中由我审判。”
  教士正打算去执行女王的命令,就被约翰·诺克斯按住肩膀阻止,他从审判席位上站起来,压抑着被搅了局的愤怒,说道:“陛下,您是什么意思?”
  玛丽低头吩咐了赛顿几句话,让她赶快离开,然后毫不避让的与约翰·诺克斯对视,嗓音冷漠的说道:“我来履行作为君主的责任,保护苏格兰王国内无辜的平民,让有罪者得到审判,也让无辜者不受冤枉。”
  “这个女巫已经罪证确凿,根本不需要陛下您的费心调查。”约翰·诺克斯说道。
  诺克斯使了一个眼色,他的副手,约翰·克莱格很快就双手捧了一份证据递给玛丽。
  那是一卷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拉丁文,全部都是女巫口述,又由别人代写的“罪行”,除了那些常规的、说女巫诅咒和伤害婴儿的罪行之外,又格外加了一条挑拨基督徒作恶、反对女王统治的罪行。
  这个叫安娜的女巫承认了她在诺克斯不完道以后,等待在教堂门口前拦住了那些新教徒,用来自魔鬼的邪术迷惑了他们的心智、教唆他们做恶,然后一股脑冲向女王王宫大肆破坏。
  文书最边缘的右下角画了一个十字,又摁了带血的手印,那是不会写字的平民们常规的签约办法。
  玛丽看得很快,扫过几行重要内容之后,就知道这个老妇人为什么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她在为约翰·诺克斯顶罪,承担所有恶毒的风评,然后让那位牧师在爱丁堡内重新拥有清白无辜的名望。
  简直荒唐至极。
  可是在这个蒙昧不开化的时代,爱丁堡围观的平民之中,至少有□□成人信了这套说辞。
  “陛下,您不是在为国民反动您的统治而大发雷霆吗?现在我亲自将罪魁祸首找到并处以火刑,想必能够平息您的怒火了。”约翰·诺克斯还在一旁慢条斯理的说道。
  玛丽脸色冰寒,手指头紧紧捏紧了这份文书,紧接着冷笑了一声,抬手将文书扔到了前面的火堆里!
  火舌吞吐着,飞快将这几张写满的拉丁文的纸张燃烧成灰烬。
  “这不是真相,而是屈打成招下的虚假文字,不足以充当证据。”玛丽说道。
  “您有凭什么证明这是虚假的文字?凭借您国王的权威吗?但是陛下,我得谦卑的提醒您一下,苏格兰长老会的创始人、新教的首领、蒙受了上帝恩宠的我——在辨别女巫方面绝对比您有经验……”约翰·诺克斯也走到了玛丽的面前,谦卑而又不甘示弱与女王对峙着,“……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别忘了,这是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玛丽放轻声音,凝视着诺克斯的双眼,暗示道:“诺克斯牧师,国王同样由审判女巫的权利,你将这个案子移交给我,我将赏赐你想象不到的珍宝……也许还有一些传教上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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