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计明没了刚才和邵彦凡斗嘴时的气焰嚣张,也早就没了下午在会议室和她吵架的忿忿不平。
  祝黎目不斜视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成计明尴尬地咳了声,提步跟上去。
  “祝黎,那什么,彦凡刚才就是觉得被女孩子抛弃了没面子,才一时上头胡言乱语,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祝黎不说话。
  成计明没话找话:“你知道派星这段时间有新业务,难免很忙,所以他有点顾不上黄佳欣的感受,不过确实是他错了,我刚才教训过他了,也麻烦你劝劝黄同学,让她……”
  祝黎终于出声打断:“让她原谅,然后和好?”她顿了顿,唇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几秒接着道:“既然已经分手,就没有再和好的必要。”
  成计明才没这么想,他原本打算说让黄佳欣消消气,别和前男友置气。但听祝黎这么讲, 成计明总觉得她在指桑骂槐,她在控诉他下午的行为。
  祝黎加快步伐想甩掉人,但成计明要去河边跑道,本就和她一路,加上腿长步子大,一步抵祝黎两步,像影子似的跟在她侧后方。
  “下午的事我道歉,但我不后悔。”
  祝黎脸色一僵,捂着耳朵不要听,走得更快,甚至小跑起来。
  成计明还在滔滔不绝:“你别误会,不是因为跟你吵架道歉,小达那事你做的确实气人,换了谁这么对派星我都要生气。我道歉是当时吻了你,我……”
  “成计明,你能不能闭嘴!”祝黎忍无可忍:“不要再提这个了,就当你冲动脑子糊涂,我不跟你计较,就当没发生过。”
  成计明脸色瞬间沉下来,拉住祝黎的手让她停下。一时走太快刹不住,祝黎腿脚相绊,控制不住撞在成计明胸口,被他再次圈进怀里。
  有了下午的教训,祝黎知道他一旦强硬起来,凭自己的气力完全不能抵抗过成计明的浑身肌肉,她干脆放弃挣扎,仰着头说:“放开,不然你就是第三次性骚扰。”
  成计明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腕,拇指下是剧烈跳动的脉搏,他能清楚感受她表面的冷静都是伪装,她就是色厉内荏。
  “所以呢,祝经理又要像上次那样,强迫我失忆,或者你又要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篡改我的记忆?”
  “成计明,你不是记恨我指责我,恨得牙痒痒吗?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经过大半天的回味反省,成计明自认已经理清心绪,他胸有成竹地回答:“还有爱才会耿耿于怀,人的感情本来就很复杂,不矛盾。”
  祝黎质问他:“你确定是爱,而不是不甘心?因为当年是我提出分手,是我伤了你的心,现在又见面,我这个薄情寡义的前任又掌握了合作的主动权,你指着我发展派星,所以你不服气,不甘心,根本不是还爱!”
  成计明的心像被重重的锤了两下,一时愣在原地。
  根本不是爱。
  祝黎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第61章 生活是场下不完的阴湿梅雨
  七年前,春天,全国考研成绩如期公布,祝黎的分数勉勉强强够到报考学校划线,录取希望不大,因此她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学习复试考题,一边找上海的实习工作。
  成计明也早已决定跟随祝黎一起去上海生活。这项未来规划他跟成父成母提过,家里没有反对儿子的安排,或者说根本没空发表任何看法。
  成计明发现近几个月父母总是特别繁忙,原来每周都有至少一次的视频通话变得断断续续,也不再时常催他回家吃饭,连前段时间的春节,成父成母也只陪儿子匆忙吃了顿年夜饭,大年初一便开始早出晚归的工作。
  不过成计明习以为常。家里经营一家模具工厂,规模不算很大,好在生意顺风顺水,收入不菲,成计明从小过着富裕但独立的生活,早就习惯厂里有大订单时,父母时不时忙碌一阵子的生活了。
  很快祝黎和成计明都找到不错的实习工作,出发前往上海的前一天,成计明已经两周没在家里见到父母,本打算去厂里打声招呼,成父却在电话里说:“我和你妈上北京出差了,你安心去上班吧,爸爸再给你转笔钱。”
  自从上学期打架进派出所,家里已经半年没给过生活费了,成计明边兼职边上学,还能有余钱替祝黎攒上学费,这段时间的自力更生让他引以为傲,自然没要成父的经济支援,拉着行李,牵着祝黎的手,高高兴兴踏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
  他们的实习公司都在陆家嘴,相隔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路程,祝黎比成计明早两周入职,因此那半个月,她充分体验了每天下班有热菜热饭热吻的温馨生活。
  这段恋爱太美好,美好到让祝黎飘飘然,成计明的热烈与温暖每分每刻都在浸透着她,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过去一切,迎着全新的灿烂未来。
  新的环境,新的身份,她不再是那个在忍气吞声多年后默默爆发,阴暗地做着让家人唾骂绝情绝义的事情,在怨恨与自责中来回拉扯的自己。
  她像棵挤压在石头缝里的野草,从这段爱恋的养分里,生长出了更多的确定与勇气。
  成计明收养了一只刚出生的流浪狗,像对待教学楼后面那窝猫咪那样,耐心给它擦拭喂奶,搭巢筑窝。祝黎当然没理由拒绝,她会每天用吸尘器一丝不苟地吸遍三十平出租屋的角角落落,不让家里留有掉落的狗毛。
  成计明笑她洁癖,却也积极地一起打扫。
  不过成计明的临时抚养人身份只持续了十天不到。
  那天祝黎下班回来,家里没有往常晚餐的饭菜香气,成计明匆匆忙忙往背包里塞日常用品,见祝黎进来,他边收拾边快速解释。
  “我得回趟家,豆丁刚才喂过狗粮和奶了,之后几天需要你照顾一下。一个人住记得晚上锁好门,阳台挂一件我的衣服,外卖放在门口等人走了再去拿。房间不用天天打扫,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做家务累死了,豆丁还小,不会掉这么多毛。”
  成计明说着转身,从祝黎身后那张狭窄的单人书桌旁拔下充电器,又捧住她的脸亲了下, 抚平她微皱的眉心,“怎么了,工作很累?”
  祝黎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说:“家里有事吗,这么着急。”
  成计明这才反应过来,唠唠叨叨讲了半天,忘了交代最重要的话:“下午我叔给我转了一大笔钱,让我转交给爸妈,我有点担心,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这样的情况成计明不是第一次经历,估计家里生意周转出现问题,叔叔想伸出援手,但叔叔家条件一般,成父成母不好意思接受弟弟的支援,叔叔便总要从成计明这转个手,让小辈帮忙收钱。
  祝黎问他:“你爸妈怎么说?”
  “我爸妈当然什么都不说,让我安心干自己的事儿了。”成计明放开她的手,继续在床头柜找证件,“不过我前几个月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们从来没这么忙过,还小半年没过我零用钱,虽说我也不太需要了。而且他们跟我打电话遮遮掩掩,肯定有事瞒着。”
  成计明收拾的动作急匆匆,但语气不算太着急,似乎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祝黎就没再多问,转而道:“你明天入职,现在要延迟,跟公司说好了吗?”
  那是家很不错的企业,以他们的学历拿到offer,已经是意外之喜。
  成计明不太在意,“问了,说不让,我就直接放弃了,等回上海再找吧,实习而已。”
  祝黎觉得可惜,但她没有立场替成计明做决定。确实,一个实习而已,对成计明来说不算什么,他有许许多多的选择,回到洛阳继承家里的事业也是选择之一。
  成计明没让祝黎送他,只是在出租屋门口跟她挥手告别:“等我回来,应该很快。”
  这一等便没有期限。
  成计明的预料没错,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但与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情况的糟糕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资金周转困难,工厂欠了许多外债,讨债人把厂里围的水泄不通,连家门口都被人泼过几次油漆。生产线早就停工数月,父母忙着打各种债务官司,数字越叠越高,像一座座连绵不断的群山,压的人透不过气。
  坏事总像约好般接踵而至。成父在一次与讨债人的争执中忽然真的喘不上气,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一查,竟然是慢性肾衰竭中末期,自此必须靠定时定点的血液透析才能维持生命。
  成父病倒在医院,成母手无足措,成计明一夜之间担起所有重任,清算笔笔烂糊涂账,把家里所有的固定资产变卖折现,在一份份还款计划中替成父按下手印。
  成长的岔路口来得太匆忙,他像在人生的拐弯处被一辆急速行驶的大车猛地撞去另一个方向,成计明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忍痛站起来,在混沌中摸寻出口,完全顾不上连带着被撞丢的旧物。
  祝黎起初会隔三差五打电话关心他,那时的成计明是颗瞬间丢失所有热量的星星,没了温暖的光芒,还企图向外寻找热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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