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昨天那事闹的。”
  众所周知,老板很看重媒体和舆情方面的工作,对这方面的工作容错率极小。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主管一脸疑惑,说韩尧事件发生后,她立刻抄送了一份韩尧手上待完成的最新工作汇总表给老板。
  采访事项是老板吩咐由他直接对接的。
  赵晋:“......什么?”
  “考虑到老板不太接受采访,我推了几个可以代替韩尧的人,他都否了,坚持自己上。”
  赵晋:“???”
  主管问:“老板追你责了?”
  “那、那倒没有。”他懵得一批。
  细想,谢总确实没因为这事苛责他。
  原来对宋记者的来访是知情的。
  等等,老板和宋小姐是夫妻,来对方公司肯定会告诉对方。
  昨天怎么都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
  难道是老板和老板娘的某种情趣……
  他心情复杂地拎着保温杯出门。
  23楼是营销部,秋招进行时,楼道里挤满了来面试的人。
  优盛作为实体企业每年能为社会提供大量岗位;作为面试者,能通过网筛和笔试来到这里的人都十分优秀。
  赵晋走过时,听到有人喊道:“乔琳琅在吗?乔琳琅?”
  一道细细尖尖的女声回道:“在在在!”
  “哦好的,到你了,请跟我来。”
  “好的!”
  他侧眸看去,是个短发女孩,利落得体。
  恍然想起他当初毕业求职,一时五六年过去了。
  ***
  黄昏斜阳洒在先识办公楼外墙,宋汀沅改完两篇稿子后伸了伸腰。
  跟组里几个还没走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走了。
  今晚的待办事项依然是搬家。
  遥城地理位置偏南,天黑得比较晚,树木四季常青,小巷树荫环绕。
  巷口有人遛狗遛娃,旁边的体育场里有人在打球,树荫挡着见不着人影,声浪一浪一浪地飞过来。
  巷口停了辆纯黑色的宾利,她多看了两眼。
  这块虽是老小区,但地段好,靠近市中心,偶尔停辆豪车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之所以多看两眼是因为这款是宾利旗下的慕尚系列,慕尚是宾利里车型最好看的一款,可惜四年前就停产了,有价无市。
  以她的经验来看,开这款车的一般是老人,有钱而念旧的。
  前面一阵下棋的声音。
  “哎呀你炮怎么能这么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这个马留了个后手!”
  “停停停,落子无悔哈”
  ......
  前面有几组石桌,小区上了年纪的退休大爷经常铺开个棋摊在这里下棋。
  宋汀沅如往常一样,走过巷口转角。
  不知为何,聚在这下棋的人比起前多了许多,气氛也比往日热烈。
  以石桌为中心,围了一圈看棋的。
  她认出一位下棋的,姓梁,嗜棋如命,小区里流传着他的光辉事迹:
  除夕当晚家里要做菜没盐了,老婆让他下楼去买,他下楼后看见有人下棋,没忍住围观了会儿,把买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上桌下棋。半夜才想起买盐的事,匆匆买了包盐跑回家。家里已经吃过年夜饭了,梁奶奶横眉冷对,把他轰出家门。
  老壮士在门外,冷风中扼腕。
  家里小辈对他不忍,正想劝梁奶奶把他放进来,他忽然想通了下午输的那局棋的解法,两眼放光激动不已下楼去找棋友了。
  梁奶奶气得骂街。
  此刻,梁爷爷执子,高高拿起落在对面。
  对面人被看棋的人围着,看不出是谁。
  那人没像他思考那么久,很快落子,手白净漂亮,骨节明晰,是个年轻人。
  挡着那人的围观者动了一下,她看清了那人——竟然是谢望忱。
  他怎么来这边了?
  随着他落子,吃了梁建国一个‘炮’,后者棋面上的子越来越少。
  众人一道惊呼,屏息凝神。
  梁建国是小区的棋霸,很少有人能赢他,更何况是个年轻人。
  他绝不能输,举起一颗子,布满皱纹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牙齿咬紧,用力之大好像不是拿棋子,而是要剁大骨。
  “叭!”棋子重重落下。
  谢望忱笑了下,商场的历练让他不会轻易喜形于色,紧张与否对方也不知道。
  他侧脸轮廓清晰,干净清爽,一点不绷着。
  跟在公司里看到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感觉——很难说。
  他被围着,有人紧张地抓住石桌旁的栾树,落日熔金的光芒穿过栾树枝桠的细碎光斑落在他胸口和脸上,摇摇晃晃。
  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了年少时的他。
  记忆一晃而过。
  “啪”
  他的‘马’落下,同时还有两个字“将军”。
  梁建国的相被吃了,两眼一抹黑,按住头。
  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死局了,再走也是垂死挣扎,意义不大了。
  “哈哈哈——”拍树的大爷迸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继而大家都笑了。
  “老梁,认输吧!”
  “收拾收拾,买包盐回家吧!”
  “哈哈哈哈哈——”
  谈笑风生间,谢望忱转头,撞上她偷看的视线。
  宋汀沅像个偷窥被抓了现行的罪犯,下意识一慌,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没往别处看,强装镇定。
  这时候往别处看更坐实“偷看”名义了。
  大爷们跟他说笑,他应和了几句没多聊,向她走去。
  她穿了件姜黄色衬衫配棕色长靴,脖颈纤细,身后是暮色千里。
  几次见她,她的穿搭都很大胆别致。
  就像她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表面温温柔乖巧的,然后温柔乖巧地说出胆大妄为的话,做出肆意不羁的事。
  他没她那么生疏,老朋友似的问:“回来了?”
  她也走上前,“谢先生,你怎么在这?”
  昨天见过一面,没那么拘谨了。
  他一副‘我怎么在这?除了你还能因为什么’的表情,“爷爷过来了,让我接你回去吃晚饭。”
  “哦。”
  原来是这样。
  按照当初的约定,她有责任帮他应付爷爷。
  “等很久了吗?”她加了会儿班才回来的。
  他回头眺了眼棋桌,“还好,两盘棋的时间。”
  棋桌上的子儿被人后退还原了几步,一群大爷慷慨激昂辩论“走到这一步就该这么下,我说了你不听我的”
  梁建国说“我去你的!”
  “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
  她跟着往那边看了下,“爷爷已经到了吗?”她还没装行李,估计得等一阵子,“急吗,急的话我先跟你过去,明天再收拾行李带过去。”
  “倒也没那么急,你先装行李。”
  有人吆喝让他过去再下一把,这把肯定赢他,他模样慵懒摆了摆手。
  不下了,急流勇退是荣誉永存的保证。
  接着回头跟她说话,下巴往宾利的方向一抬,“我在车里等你。”
  她噎了一下,那是他的车?
  经验主义不可信。
  “好的,”她道:“我尽量快一点。”
  她不想让老人多等,抓紧时间上楼收拾东西。
  半小时不到就拎着行李箱下来了。
  谢望忱打开后备箱,接过箱子放进去。
  她上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在他上车时递给他一瓶水表示谢意,她在楼上特意拿的。
  她对货拉拉师傅也这样。
  谢望忱慢慢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放进扶手箱。
  扶手箱里常年备着水,都是同一个牌子。她扫了眼,比她送的品牌贵很多。
  他挺礼貌的,还象征性喝喝她送的。
  婚房在长华湾,约摸一小时车程。
  没那么陌生了,不过满打满算,两人成年后统共也就见了三面,跟“熟”沾不上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望着窗外思考带他去见奶奶的事。
  邹女士年龄老了,心智却在线。
  不仅在线,还很精,不能随便糊弄。
  如果带他过去,得提前串好‘口供’,编一条感情线。这条感情线里最重要的是,要突出他对她的爱护和照顾。只有这样奶奶才能放心。
  需要他帮忙,自然先得把他的忙帮好。
  思及此,她等会儿在谢爷爷面前得好好表现。
  一路无言。
  只有安安静静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宋汀沅思绪万千,一条模糊的“感情线”在心中逐渐成型。
  快到家时,谢望忱看了眼中视镜。
  女人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目光尚未移开,她蓦然转过头面向他,下了很大决心:
  “望忱。”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凸起,车差点错道。
  他默不作声把瞬间失措压下,嗓音低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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