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眨眼,小少年长大许多,五官愈发叫晴娘觉得熟悉。
他还是喜欢赖在晴娘身上要吃的,可人已经长得英姿挺拔,足以将晴娘整个盖住,也越发难以喂饱。
锁骨被他舔得啧啧作响。
严问晴睁开眼,发现不是梦。
好半天,她才将梦中人与眼前人结合在一块——原来她梦见李青壑了。
真是个烦人精,居然追到梦里纠缠。
严问晴揽着他的肩头,指尖轻车熟路地摩挲着他耳后敏锐的区域,如愿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吟。
“晴娘……”李青壑蹭蹭她的面颊。
声音还是委屈巴巴的。
“我不想让你投军去了。”严问晴柔声道,“放你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我总提心吊胆。”
但李青壑却知道,是他先前的胡言乱语伤了晴娘的心。
晴娘那么好。
李青壑又胡思乱想起来。
她喜欢过的人也是那么好,清正不阿,皆道有其老师当年的风范,虽自请下放,但受到太子青睐,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而他什么也不是。
就连想去军队长长见识,还需要用家里的财物铺路。
李青壑脑海中闪现那身威风凛凛的金甲。
他咬咬牙,心怎么也安定不下去,干脆起身收拾起东西来。
李青壑对坐起身的严问晴道:“我也不要用什么献金通关节,就是孑然一身投军,也能挣个好前程!”
严问晴不明白,自己事事顾全他的心意,他又撒哪门子疯。
“好,你去!”严问晴不想再管,“去挣个将军、大将军,让我也能做个诰命夫人,否则就别回这个家了!”
李青壑听出她的气话。
可此时此刻,他叫一腔粘稠的热血糊住心口,恐一开口便泄了气,叫儿女情长绊住脚,更要晴娘看他不起,遂一句话也没说,拎着草草收拾的包袱闷头往外走。
天边才刚刚泛起白光。
严问晴呆坐在床上静默良久,突然起身披着外袍趿鞋飞速往外奔去。
恰逢凝春走过,她立马拉住凝春,急声问道:“少爷呢!”
凝春哪里见过主子如此慌张的模样,磕巴两声,道:“要了匹马,刚出门去。”
严问晴松下劲,慢慢转身回房。
“也罢,他有这等雄心壮志也是好事,”严问晴道,“凝春,替我更衣,晚些咱们去一趟福佳寺。”
自然是去许愿祈福的。
只是严问晴从来不怎么信这些,未嫁时去福佳寺不过做做样子,装个心善礼佛的模样,从待嫁至今,她已经快一年不曾去过了。
凝春应下。
她暗暗觑看主子的脸色,总觉得主子的眼周比方才红上几分。
第61章 不信佛娘子奉明灯,否安逸郎君任伍长 ……
严问晴草草更衣洗漱后, 先写下两封信。
一封寄与杜夫人,言明李青壑的志向,并在信中劝杜夫人放心, 海平县并无乱战, 李青壑此行不会危险重重。
另一封寄给左明钰, 将献金与李青壑投军的事情分开讲, 献金只为酬谢军队护佑一方, 李青壑投军是为他自己的抱负,又请左明钰不要将献金之事透露给李青壑。
两封信同时寄出,尤其往左明钰的那一封, 特意交代了快马加鞭。
午后至福佳寺, 严问晴于佛前奉一盏长明灯, 静立片刻后便带着凝春离去, 走出山门时,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这座佛寺,这一处她与李青壑第一次真正产生交集的地方。
彼时一人躲避、一人猜忌。
谁也不会料到一年后会是这样的情境。
严问晴收敛神思,先问凝春前些日子令严大寻访求药的云游名医下落如何, 得知严大已经求得其传名于世的凝神活筋丸,刚刚赶回来。
她又问了些近日的各项杂务。
返程时严问晴先至严家, 令严大带上求得的名药兼红花药酒、金疮药、姜粉、醋泡黑豆、酸枣山楂等物,疾驰送至营地。
随后回到李家,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务。
凝春见她坐卧行动间淡定自若, 与平日并无差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心中渐渐松了一口气。
今早主子那般模样跑出来,当真吓了她一跳。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要核算账上的闲钱, 搁置下许多日常杂物,严问晴今日格外的忙,近乎脚不沾地,刚见过几房掌柜,又要去巡视库房,凝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脚脖子都走痛了,刚歇个几息,一抬头,发现少夫人已经转至下一处,忙不迭快步跟上。
严问晴抬手止住,对她平和地说道:“你先去歇会儿吧,我看看就回。”
凝春欲言又止的望着主子。
最终还是在对方点漆一般沉寂的墨瞳下受命,乖乖在原地休息等候。
忙活一天,凝春都快要累瘫了。
只是扭头一看,最是辛苦的严问晴却神清气爽,面上甚至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她一面在账本上勾画,一面吩咐道:“天气渐热起来,嘱托各位掌柜,早日预备些清热解暑的绿豆汤与底下杂役分食。”
说着,严问晴下意识看了眼天色,随口道:“时候差不多了,让小厨房准备……”
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
自然是快到李青壑散值的时候。
可李青壑今早已经跑走,晚上也等不来他风尘仆仆地闯进来,唤她一声“晴娘”,接着也不管她问没问,倒豆子般将今日发生的事儿尽数将给她听。
若遇上叫他大展神通的案子,必要如同说书般好一阵招展。
严问晴眉心微敛。
她阖上账本:“我没什么胃口,随意备两盘小菜就是。”
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有一件要事未做。
从来细致的严问晴忙碌了一天,却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往县衙说明情况。
严问晴沉默一瞬,问:“今日县衙可有人来相问?”
当然是没有的。
若有人来,她早该收到来禀。
严问晴捏了捏额心,知道县衙那边八成已收到消息才无人来问,还是以防万一使人往衙门走一趟,得知了昨儿李青壑就向高县令请辞,是以他今天不去,也没人奇怪。
李青壑昨日还不及告诉她这件事。
才将户自矜的话当笑话讲完,就遭闷头一击,惊觉自己竟成了笑话,胡搅蛮缠同严问晴大吵一架,后边又揣着一肚子闷气大清早跑没了影儿,当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晚间一个人躺在床上,严问晴更是睡意全无。
原来才不过许他同床共枕几天,就习惯了有个热乎乎的家伙紧紧裹着她。
她闭上眼,摒弃那些杂乱的念头。
没什么好想的,想也无用,快快入睡以待明日才是要紧。
却说李青壑骑马一路奔出县城,行进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在道上数次攥紧缰绳,克制调转回去的念头。
此一去,轻易不得归。
一想到这个,哪怕仅大半日未见晴娘,他也思念得厉害。
越是往未知的前路走,这股思念便越是抓心挠肺。
好似脖子上拴着一根看不见的细绳,牢牢掌握在晴娘手中,随着他走远,这根绳子逐渐拉紧,勒得他心都快跳不动了。
直到天色渐暗。
早就善于日夜兼程的李小爷坚定地选择投宿一晚。
他拴好马,食不知味地塞些食物下肚,随后倒在床上闷头要睡。
只是过去好一阵儿,李青壑掀开被子,没精打采地套上鞋,因怎么也睡不着,他往门口转了转。
行在小路上,李青壑只觉得风都是从晴娘身边吹过来的。
他觉得自己是漫不经心地闲逛,实则顺着这条小路一步步往回去的方向走,且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狂奔着,好似生怕被谁发现自己某种意图。
直到李青壑胸肺生疼,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他才如梦初醒般停下脚步。
环顾四周。
他就这么晃了下神的工夫,竟一口气跑出去二十里地。
再多跑一阵,恐怕就要瞧见安平县城的城墙。
……连马都不要了。
刚刚像有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突然占据他的躯壳,让他在那一瞬间理智全无,不管不顾往心之所在奔去。
李青壑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他忽然发出一声嘲笑,唾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真要这样灰溜溜地跑回去,晴娘虽不会笑话他,可他又有何颜面再见晴娘?
李青壑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那枚香囊,凑到鼻尖深吸一口,随后紧抿着唇往客栈走去,每一步都是沉重而坚定。
此后的路程李青壑再无磨蹭,马不停蹄赶至驻扎营外。
左明钰前脚刚看完严问晴送来的急信,后脚便收到李青壑至此的消息,忙出营迎接,得知李青壑前来投效后,立刻殷勤招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