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远处就是觥筹交错的酒席,这里却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不待李青壑仔细观察,一阵带着拖拽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他立马躲回藏身之处。
  “大老爷!”
  李青壑放缓呼吸。
  “严娘子很快就会发现人被咱们掠走了,快将他带离此地!”
  “马夫呢?”
  “许是出去躲懒了。小的人微言轻,请大老爷先去席上拦住严娘子,小的替您去寻马夫他们!”
  兵荒马乱后,什么东西被丢上马车,一人走远,另一人登上马车。
  心中已有猜测的李青壑攥紧拳头。
  待马车上那人跑去寻马夫后,李青壑立刻翻上马车,掀开车帘,但见躺倒在内的正是卜世友!
  不待李青壑有所动作,外头已然去而复返,他立马从马车后窗翻出去,躬身小心翼翼地扒在车壁上。
  “快些走!”
  “往大老爷家去,离了老宅严娘子便无可奈何了!”
  马夫应诺一声,急忙点燃挂在车辕上的灯笼。
  他赶得仓促,突然听到后头“咚”一声响,还以为是那个动弹不得的废人撞了壁,因方才受那番嘱托,并不敢停,头也不回地驶出严家。
  李青壑重新翻回车厢后,借着外边晃进来的一点微光,凝视着昔日的好友。
  曾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好朋友。
  现在半死不活的趴着,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如今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54章 罔顾法杀人灭口,冤枉事严刑拷打 “你……
  李青壑犹不死心, 俯身低声问:“你这副模样……是严娘子?”
  卜世友尚不知自己的往事已经被李青壑调查得八九不离十,还当面前那个是从前愚蠢好骗的小少爷,两眼净是欣喜与恳求, 听他这般询问, 忙不迭连连点头。
  李青壑直起身。
  他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废人, 对方的眼里满是激昂的仇恨。
  如果有机会, 卜世友一定会报复晴娘。
  “口舌尚在, 保不准还能再出声”。
  这是那个仆从说的话。
  李青壑想起卜家的邻舍、王鹏远他们复述的那些卜世友曾说过的恶毒话语,又想起李家二叔所说的“撞破奸情”。
  ……晴娘肯定看不上户自矜。
  但只要想到这张嘴里会吐出无数恶心的话向晴娘泼脏水,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受害者, 站在他那一边指向晴娘, 李青壑的心口便燃烧起爆烈的火焰。
  于是在卜世友期待的目光下, 李青壑扣紧了他的喉咙。
  卜世友猛地瞪大双眼。
  “赫赫”声从口中溢出, 李青壑垂着眼, 全不为所动,像一尊无情无欲的杀神。
  直到呼吸的起伏消失。
  李青壑缓缓松开手。
  虽然是头一遭干这种事,他却知道在尸首旁蹲守一段时间,确保卜世友不是诈死。
  他低头, 看到一晃一晃的火光抚过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
  这张扭曲的面孔,逐渐与班房里癫狂的井匠徒弟重叠。
  在某个瞬间, 李青壑忽然意识到,读书学子也好,市井小民也罢, 其实都是人,有着七情六欲、爱恨贪嗔的人。
  那无懈可击的晴娘,她的爱恨欲求又在何处呢?
  晴娘是如此完美。
  在今夜之前,办案屡屡受挫的李青壑都从未怀疑过他的妻子。
  她想要的, 是李家的家产吗?
  除此之外呢?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晴娘留恋的。
  ……她不想要我。
  她从不想要我。
  李青壑起身的时候,手指有些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到时机像只猫儿跃出马车,隐于黑暗中。
  严家老宅中的乱局刚歇。
  那个大老爷回到席上,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与其他人说,几人合力先礼后兵,以长者姿态强留下严问晴。
  待她终于赶到,马车影子都瞧不见了。
  那几人还故作不解的询问严问晴找什么。
  严问晴冷笑道:“左不过一个犯错叛主的奴仆,逃也就逃了,明儿去报官就是,这种三姓家奴在外编排我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几名严家族老见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下暗暗得意。
  他们惺惺作态地说了几句话,终于惹得严问晴显出怒意,使人送客,也是正中这些人的下怀,预备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这至关重要的“证据”。
  只是严家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走后,那与他们通风报信的仆从毕恭毕敬地来到严问晴身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于她。
  末了,他皱着眉头道:“……夜色深重,我也没看清楚,似乎有个身影闪进了马车里。”
  严问晴沉吟片刻,笑道:“无妨。”
  又说了些劝勉感谢的话,予下丰厚的奖赏。
  天色渐晚,尘埃落定,正是可以好好休息一场。
  只是严问晴心中却有一阵空茫,像有什么东西还没落到实处。
  她吩咐凝春做些小事。
  凝春瞧出主子想要一个人静静,遂悄然退下。
  月光清辉照亮前路,严问晴熄了手中的灯,踩在蔓延着野草的青砖小路上,伴着微凉的夜风缓缓漫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她仰望着浓墨般的夜空,轻吟起《短歌行》里的句子。
  只是忽然想起,李青壑倒是爱看三国里的戏码。
  又想到明日要回李家,李青壑那狗皮膏药两日未见她,还不知要怎么黏人。
  严问晴失笑着摇摇头,怅惘的心绪因回忆起这不着调的家伙,反萦绕着一阵松快的明媚。
  已行至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树冠撑开一团黑影,将月光挡得结结实实。
  严问晴止步,欲折返回去。
  下一瞬,树后突然蹿出道黑影,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就将她往树后拽。
  严问晴心中一紧。
  她只怀疑这是那群老东西埋伏的后手,贴身携带的匕首正要出鞘,却先从捂住自己口鼻的衣袖上嗅到熟悉的气味。
  和她所用香料如出一辙的香气。
  .
  李青壑早回到严家。
  他就着园子里池中清水细细洗涤双手。
  他的手上没有沾染秽物,只是李青壑觉得自己虎口指腹依旧残留着沾满汗水的粘腻感。
  有人靠近的动静打断他的思绪。
  李青壑立刻闪身到大树后。
  他听见悠然的吟诵声,意识到占据了自己所有思绪的人就与他相隔一臂之距。
  李青壑忽然很生气。
  ——你知不知道那些老家伙卯足了劲要对付你,人证都被劫走了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在听见脚步声停下,并很快调转回去的瞬间,李青壑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捉住严问晴,将她圈在怀中。
  只是他有些不敢出声。
  当然不可能是怕晴娘发现他不听话生气了!
  而是……
  李青壑想了想:得吓一吓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居安思危,身边竟然一个人都不带。
  可晴娘抓住他的手腕掰开。
  “李青壑?”
  被发现了!
  李青壑紧张至极,他脑子一抽,低头含住微张的唇,将严问晴将要出口的话全都按回去。
  严问晴偏头:“李青壑!你发什么疯……唔……”
  他追上来,轻咬晴娘的唇瓣,环住她腰身的手臂又往里收了收,以防怀中的严问晴挣脱开。
  但李青壑昨儿才临时抱佛脚。
  新学的内容显然还未融会贯通,生涩地亲了一阵子,倒先把自己憋红脸,不得不稍稍放松给自己留出喘气的空当。
  嘴巴得闲的严问晴气道:“你做什么!”
  “……严刑拷打。”在水里浸了好一阵的冰凉手指挑起衣领,在她的锁骨上轻轻摩挲。
  “把手拿开……”严问晴叫他冰得微微一颤。
  “不行。”李青壑垂眸,手上动作不停,逐渐从僵硬变得流畅,“除非你老实交代。”
  骗人的,老实交代他也舍不得撒开手。
  所以李青壑干脆俯身堵住严问晴的嘴,贴着她的唇厮磨,撬开她的牙关,让她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你一直骗我,从不肯跟我说实话。所以就别说话了。”他一边含含糊糊说着,一边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吃掉严问晴所有的声音。
  还寻了个正当的理由!
  严问晴气恼不已。
  “你、别……”可她实在寻不到空隙,遂放弃开口,由着李青壑亲个够。
  终于等到一个李青壑松懈的时机。
  严问晴反手别开他的脸,侧首急促地呼吸,叱道:“你要把我亲死在这儿?”
  闻言李青壑却是小腹一紧。
  他抿唇不语。
  严问晴斜眼瞪他:“口中说着严刑拷打,却什么也不问,又不让‘犯人’答话,你这是在县衙学了一手缔造冤假错案的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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