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严问晴的心也似他现在妥帖的头发一样,软绵绵贴在他身上。
  她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精致的鼻尖。
  真是漂亮的小郎君啊。
  严问晴起身,目光移向丢在桌上的腰牌。
  翌日李青壑起个大早,更衣后,溜到里间飞速抱了下坐在镜前梳妆的晴娘,小声道:“我去啦。”
  严问晴也不恼他毛手毛脚的小动作。
  待他走后,严问晴唤来凝春,将一张昨夜绘出的图纸交给她道:“前两日严大传讯,说找着那条璎珞来历,是出自滨县的天工楼。你替我跑一趟,令他照着这个样式仿造一块腰牌,假称缴获赃物的安平县捕暗中寻查,威胁受查者若谁胆敢走漏风声,视作贼伙一并拿下。”
  凝春应着立刻去办。
  却说李青壑来到县衙班房,已近卯时,只有姓周的在里头,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手上一刻不停的写着东西。
  李青壑踱步到他身侧。
  观望片刻,见他抄的是《千字文》,旁边还摆着《史记》、《心经》、农书、话本,跨度极大,显然并非出于兴趣闲抄。
  他再想到晴娘告知自己的讯息,遂推测周捕快因奉银减半,不得不抄书补贴家用。
  “周大哥。”李青壑压在一摞书上,“我初来乍到,县衙里的事情还不清楚,你是老前辈,还得仰仗你多指点指点。”
  周捕快不理他。
  他又道:“我顶个虚名,凡事累你指教,这捕头的工食银也该你来领。”
  周捕快笔下一顿,终于抬头看他。
  李青壑盯着他咧嘴笑道:“怎么说?周大哥可愿意教教小弟?”
  嘴上喊着“周大哥”,动作神态里却没多少敬意,他就是这般性子,肯冲着外人客气两声已是难得,更别说他的话正解周捕快燃眉之急。
  过了卯时三刻,才陆续有人至班房上值。
  李青壑也不见恼色。
  他盘腿坐上桌,看着这些人在名册处随手点个卯,等人来齐后,才笑嘻嘻道:“我卯时正寻了高县令,他说年情不好,这个月胥吏的工食银且先欠着,下个月再发。”
  闻言,几乎所有人脸色一变。
  哪里来的年情不好?恐怕是这商贾出身的小少爷想贪墨这笔钱,下个月还不定会发!
  立刻有人坐不住,急声道:“不发钱,我们还干什么?”
  李青壑纳罕道:“昨儿也不见你们干活,发不发钱有什么要紧?不都是在县衙吃了睡?”
  那人说不出话来。
  又有人紧跟着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未先同我们说,反由你做了决定才告知我们?莫不是你私吞了这笔钱!”
  李青壑两手一摊,笑容愈发灿烂:“我原是想带你们和县令说个明白的,哪想点卯时刻却不见人,现在高县令正在前头待客,咱们要么就过去好好问问,这钱做怎么个章程?”
  一时无人再开口。
  好些人暗暗瞟向周捕快,想来他在这些人里威望颇深。
  但他一心抄书,屋里闹成这样头抬也不抬。
  李青壑为自己早早搞定周捕快的明智之举暗中得意,由底下的慌乱发酵一阵后,方慢悠悠道:“诸位倒也不用担忧,人所周知,小爷我家中有些闲钱,又是个乐善好施的性格,平日对跟我办事的朋友一向仗义,官衙里暂且发不出工食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意思很明白。
  沉默了一阵儿,终于有个人耐不住,上前堆笑道:“昨儿李少爷不是想巡逻来着?县城地方我熟,今儿我跟少爷一块去。”
  有人领头,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哎,叫什么少爷,我是你们的捕头。”李青壑从桌子上蹦下来,“且放心,既是你们的头儿,必不可能亏待了你们。”
  “咱们先排个班,定好规矩。”
  嘴上这般说,行动也是得意忘形的,只是李青壑心里明镜,知道这伙人不过碍于钱财依附于他,实则心里还是不服,指不定什么时候要在背后使绊子。
  没有谁比成亲后的李青壑更深刻明白,仅靠金钱换来的关系有多么不牢靠。
  且走着瞧吧。
  李青壑连轴转了好几天,虽没空常常缠着严问晴,每日早起却雷打不动抱她一抱,晚间再温一盅鲜奶红枣汤奉给晴娘,如何都不肯假于人手。
  又几日,严问晴往几个李家好地段的柜上查账。
  还未来得及同掌柜说几句话,恰遇上神采飞扬的李青壑带队巡逻而过,他瞧见李家的马车,立马掀开帘子进来,一瞧见严问晴两眼便放光。
  朝晴娘快步走来时,眼中还带着几分得色。
  见状,严问晴便知他这些日子一切顺利。
  他只来得及与晴娘闲话几句,就要去忙自己的公务,临走前李小爷扫了眼店面掌柜,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里竟多了几分威严。
  严问晴看完账目,又抽查新进的货物。
  她拈起一朵色白轻韧的银耳,凑到鼻尖轻嗅,一旁的掌柜已自发开口道:“这是今岁新从蜀地收来的银耳,耳片厚实,就是干品也油润漂亮。”
  严问晴并未言语。
  她放下银耳,接过凝春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随口说些劝勉的漂亮话,便领人离开了。
  待人走后,一个伙计凑到掌柜跟前问:“怎样?”
  掌柜捻须笑道:“左不过一个闺阁小娘子,接触生意才几天,哪里瞧得出好坏?”
  第42章 赠礼浑水摸鱼,理账明察秋毫 哟,还有……
  严问晴刚回到栖云院便有客上门。
  李家的二婶拿着新拟的礼单来同严问晴商议。
  李青壑虽是父母独子, 李父却有几个兄弟,当年李老太爷败家,几个兄弟眼见门庭败落, 立刻收拾东西分了家。
  这些人无李父那般本事, 只想守好自己本应有的一亩三分地, 也是情有可原。
  后见李父重振门楣, 又上来交往。
  更有甚者, 趁着李父外出跑商,打量侵占好处,被守家的杜夫人狠狠整治后终于老实做人。
  后面十几年才相安无事。
  虽然分了家, 但皆以李父这一门马首是瞻, 一家人便于平时互通生意, 人情往来也是跟着这一门来做。
  赵讼师的妻子高氏不久前诞下千金, 要做满月。
  严问晴同二婶对过礼, 二婶皱着眉头道:“晴娘,你拟的礼单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高氏是高县令的妹妹,这礼不算重。”严问晴笑道。
  二婶犹犹豫豫地说:“你婆婆在时,叮嘱过不必看重与赵讼师来往。”
  严问晴道:“时过境迁, 今时不同往日。”
  这话听着不大好,婆婆刚出门寻医问药, 就将她从前的交代抛之脑后,不过这到底是她们家的事,二婶不好置喙, 只得捏着礼单心事重重的离开。
  晚间二婶同丈夫聊起这事,忧虑地说:“我不知是该循她的意思加礼,还是按旧例送。”
  二叔眉头一挑,笑道:“这是侄媳心野了, 咱们不必管,照从前往来。高氏虽然是县令妹妹,但到底是个庶妹,前阵子高县令还骂了赵讼师一通,对这个妹夫并不器重,咱们依着弟妹的交代行事就好。”
  及至赵讼师女儿的满月酒,严问晴吩咐可信的人,一定将礼物送到高氏手中,不过赵讼师的眼。
  这样的细节除了当事者没人知道。
  只道李家这位少夫人违反婆母在时的惯例,给赵家送上一份大礼,稍有些议论。
  李青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他不管晴娘做了什么决断,都一股脑支持,但凡有在他面前唧唧歪歪的,李小爷可不论长辈不长辈,统统骂一顿喝跑,他如今领了捕头的职,手底下七八个拿刀带棍的捕快,又时时在街上巡逻,招惹谁也不敢招惹他。
  倒是暗处有双一直盯着严问晴动向的眼,此时见她讨好上赵讼师,露出了然的精光。
  晴娘,你果真藏私。
  没过多久,有人瞧见赌坊老板户自矜与赵讼师同进酒楼,二人来往密切。
  “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严问晴翻阅手中账目,随口道:“户自矜生性多疑,上回听我说高县令与赵讼师关系尔尔一定不信,后见我主动送礼,更会笃信此人重要,反而要与赵讼师迎来送往。”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讼师原是个阴阳生,因替高县令作古的老祖宗寻了处好阴宅,保佑其时正行科举的县令高中,又长了一张伶俐嘴,哄得高县令将庶妹嫁给他,摇身一变成了县衙专点的讼师。”
  “二人先时亲厚,然而去岁,赵讼师与高县令一房妾室苟合,碍于亲妹怀有身孕高县令隐忍未发,虽然并未多言,却与他离心,这两人关系早也不复从前,此等私房秘事,户自矜一个并未婚娶的男人无从得知也是正常。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就算真的知道,恐怕也觉得狎玩妾室而已,不会放在心上。”
  “他要与赵讼师过从甚密,反容易招高县令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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