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邹二娘子见状,也上手为丈夫炙烤几片。
  高元看着李青壑护食样儿好笑,对妻子道:“我就说他去年是待嫁身,瞧瞧,这不是洗手做羹汤了。”
  李青壑回嘴道:“我这是有担当,哪像你,只叫妻子辛苦。”
  两个人惯拌嘴,互相嘲讽着谁都不会恼。
  “我这是有福分。”高元一展折扇,帮妻子轻散烟尘,只是他这边扇风,呛人的烟雾全往李青壑头上扑,眼见着李小爷马上拍案而起,高元又冲严问晴道,“严娘子也是有福。”
  李青壑觉得这烟也不怎么呛人。
  本来大厨就干得热火朝天,这会儿更是将一把蒲扇扇得虎虎生威,严问晴面前的碟子上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吴老笑道:“这么说,倒是我最可怜。”
  严问晴将去岁泥藏的马蹄削了皮,递到他面前,道:“您一个甩手掌柜,应当是咱们中最有福气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是金乌西沉。
  红霞与蓝天交汇的地方,掺出一抹柔软的粉色云层。
  将东西收拾好后,吃饱喝足的几人分道扬镳,李青壑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听吴老聊了几桩陈年旧案,便将先前的“过节”抛之脑后返程的路上同严问晴聊着吴老那些叫人拍案称奇的神通。
  待回到李家,天色快完全暗下来,正是用晚餐的时候。
  严问晴使人将食盒装好的炙肉送去主院。
  回家后才感觉到累。
  身上还沾着一股油烟的味道。
  她立刻着人备水洗漱,绞着湿漉漉的头发不见李青壑的踪迹,问竹茵方知他刚回来就去了小厨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这么久不见人影。
  若说饿了寻些夜宵也不无可能。
  毕竟他卖了一天的力,大部分成果却进了严问晴的肚,她到现在都有些撑。
  依着李青壑的胃口,上灶头寻吃的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这一去,少说有小半个时辰,严问晴又有些纳闷,也未见小厨房开火,怎生这般久?
  道李青壑做什么?
  原是正在药炉上看火呢。
  今早出门前,李青壑就着人吩咐孟蝶不许她给晴娘熬泡脚热汤。
  ——他要来熬。
  拿艾草、红花、生姜切碎了放进砂锅里,细细熬煮小半个时辰,滤出药液后再加入冷水,兑到微微烫手的温度,李青壑便端着一大盆热汤寻晴娘献殷勤去了。
  只是走在廊下,不知怎的,他的脑子突然拐到这水是给晴娘泡脚用的上。
  泡脚……
  晴娘的脚……
  白嫩的,精致的,细腻的像羊脂玉一样,没入热汤里,蒸腾的热气萦绕在脚踝边,水珠从流畅的脚背弯曲上滑落,滴滴答答……
  李青壑又感觉鼻子有点痒痒。
  他赶紧甩甩脑袋,将羞人的画面丢出去,但脑子也被甩成了一团浆糊,以致他端着热汤踏进里间,看到严问晴时嘴一秃噜,说:“晴娘,趁热喝。”
  严问晴:?
  她看向李青壑端着的泡脚桶,脸上除了疑惑摆不出任何神情。
  第35章 春暖逢吉日,花开遇故人 管我媳妇叫姐……
  在那一瞬间, 李青壑只恨自己竟不是个哑巴。
  他磕巴了几声,好容易找回声音,慌张地解释道:“不是, 我的意思是, 炉上还温着枸杞红枣茶, 你泡完脚趁热喝。”
  严问晴不信他刚刚是这个意思。
  但她善解人意地顺着李青壑这道台阶下去。
  毕竟再僵持一会, 李小爷羞愧的往下沉的脑袋就要塞进手中端着的热汤盆里了。
  晴娘着凝春接过汤盆。
  她对李青壑温声道:“多谢。这些事令仆从去做便好。”
  若说今日亲手炙烤是为着野趣, 大晚上费那些工夫熬药烧水给她泡脚,未免有些奇怪。
  总不能被骄纵养大的李小爷,实际上是个把干活当玩乐的人吧?
  他这么殷勤, 严问晴虽闹不明白是何意味, 也对反常之举暗生警惕。
  李青壑倒也不是多勤快、不干活就浑身难受, 只是一想到是为晴娘做事, 便热血上头, 一身的牛劲,恨不得面面俱到,但求能让晴娘高兴。
  更何况。
  他亲手烤的肉被晴娘咀嚼吞咽入腹,他伸手试过水温的热汤浸没晴娘的双脚……
  李青壑觉得鼻子又痒痒了。
  这回该怪白日里的鹿肉吃得太多。
  可惜晴娘泡脚的时候他不能在侧。
  等他洗漱回来后, 里间的灯已经熄了,李青壑今儿累了一天, 见晴娘用不着他,困倦便一股一股往上涌,沾枕头就睡去, 一夜无梦。
  严问晴虽说了那些琐碎的杂事不必他亲自做,耐不住李青壑摆少爷架子,整个栖云院哪个人能拦着不让他熬泡脚水?
  直到天慢慢转暖,严问晴手脚发凉的顽症也好上不少。
  不知何时, 外头已是一片绿意盎然。
  可杜夫人却不懂是何缘故,总觉得冷,冬衣迟迟不曾收起,主院里还烧着炭盆,人也乏力得紧,大夫看过只说气虚,开方温补,李青壑跑去将这些日子搜罗来的暖身汤方送上,也不见好。
  杜夫人也是悠然,借机时时将严问晴唤去,着她帮自己理事,或是在主院理账,或是上柜台巡视。
  渐渐的,严问晴对李家的生意得心应手。
  就是苦了李青壑,想帮晴娘出一份力,瞧眼账本立马头疼,退而求其次想赖在晴娘身边,又因她常往主院去,往往一待就是一整天,他要去凑这个热闹,定会叫杜夫人戏弄一番。
  李小爷自觉清者自清,可解释得多了,他总觉得有那么些底气不足。
  他只好留在栖云院里逗狗盘猫。
  玩倒是出去玩过两回。
  只是有一回高元等人邀他去城外跑马,他赶着夕阳归家,结果听说今儿晴娘中午就已经回来了,白白错过半日的李青壑心下大呼:高元误我!
  就是晴娘在栖云院的时候,大半也是约孟蝶几人调香弹琴,主屋里时时传出欢快的琴音,娘子们一面打着拍子一面唱和。
  李青壑一不懂音律,二不好往女儿堆里扎。
  只好在院里竖着个耳朵等她们意兴阑珊,好一时间抢占晴娘身边的位置,否则什么猫儿狗儿的都要赖在她身边。
  从上次得逞抱住晴娘后,李青壑时不时装可怜央她抱一抱。
  严问晴甚少理会。
  实在叫他缠怕,才搭在他肩头虚挨一下,趁着他未来得及得寸进尺前就推开了他。
  李青壑愈发欲求不满。
  某日,李青壑往狗窝逗谷子时,无意听到竹茵与凝春闲话。
  “一个叫照夜,一个却叫谷子,这也太不公平了!”竹茵日日为谷子梳毛喂饭,终于得它几分好脸色,是整个栖云院除严问晴外唯一一个得谷子青眼的人,自要为它仗义执言。
  凝春嗤笑道:“一个是正经聘进来的家人,一个是自己粘上来的赔钱货,岂能相提并论?”
  李青壑听他们言语,顿时觉得悲从中来。
  他与谷子莫名感同身受。
  于是李小爷当即给谷子加了餐,大鱼大肉往它窝里送,惊得谷子一双狗眼里满是肉眼可见的疑惑。
  不过一人一狗间的关系倒是和缓不少。
  天转暖,李父也预备着今年跑商,待清明后,陆续装上绸缎、瓷器、今年的新茶往北贩运,这是一笔笔大买卖,李父不敢假于人手,年年要亲自往分号跑,也是了解当地行情,与从前建立的人脉再行联络。
  好在李青壑十八岁的生辰在清明前。
  安平县当地有个习俗,十八、三十六、七十二乃是逢吉的大日子,那一年的生辰必要大操大办,依其它地方的观念,年轻人是不宜大肆庆贺的,倒不明白本地怎么有这样的旧例。
  头前半个月李家就开始筹办。
  因李家的商行联通南北,办三天满是山珍海味的流水席全不是难事。
  及至李青壑生辰那日,李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天李青壑起了个大早,由人打扮隆装,他平日皮惯了,穿得都是窄袖缺胯的衣裳,今日套上色彩明艳的宽袍大袖,虽看着一表人才,他却不怎么适应。
  虽然不大适应,人却是要往严问晴面前凑,一个劲问“你瞧我这身如何”。
  “美得很。”严问晴正梳妆,瞟他眼笑眯眯说道。
  转头着凝春拿与李青壑这身颜色相近的衣裳。
  李青壑心满意足。
  竹茵本是取了块玉要为他佩上。
  李青壑拦他,自取那枚绣着“壑”字的缃色香囊戴好,里头的香药本该早换了,但李青壑不许,依旧与晴娘用相同的香。
  至于晴娘手制的荀令十里香他也来者不拒,拿匣子妥善装好存在架子上。
  又拿犀角簪束发,用锦绣丝带系紧发髻,两端缀着拇指大的珍珠,丝带自然从少年两侧耳后垂下,珍珠搭在他的肩头,随着大步流星的走动微微晃动,煌煌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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