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过恰好严问晴也想先试一试杜夫人的手段,便令贴身侍女凝春理出一间客房招待客人。
  话分两头。
  且看李青壑自出李家,立马纠集一批“朋友”为他出谋划策。
  其中有个名唤卜世友的,甩着把折扇,端出些文士的模样,促狭道:“不如李兄赴温柔乡眠花宿柳三五日,叫那正经死板的严娘子自知难而退?”
  李青壑白了他一眼:“兄弟是来找你出主意的,你是想要兄弟的命啊。”
  他灌杯酒,道:“你信不信我前脚踏进花楼,后脚李家的家仆就把我捆成粽子拖回去,我爹得拿着大腿粗的藤鞭抽我!”
  卜世友嗤笑道:“就你这模样,还敢妄称是安平县的混世魔王?”
  “那不一样。”李青壑嘟囔几声,“你看老子在街上横着走,有谁能管得了?前些日子王家那小子欺辱你,不也是老子带人与他斗了一番,替你讨回公道?”
  卜世友眼神闪烁一下,李青壑粗枝大条,没留意到。
  “这倒是。”卜世友笑道,“多亏了李大爷仗义相助,咱们安平县除了大爷的高堂,谁敢挡李大爷的道。”
  这话说的李青壑高兴,胸中闷气总算舒去不少。
  他大手一挥,手指又像并不住缝似的漏出大把银钱,将今日酒肉尽数包了。
  这位金主结账,“哥们”间更是热络,七嘴八舌讨论起这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严娘子。
  因严问晴孤身执掌家中大权,平素不常出门。
  她虽然招婿了两年,形貌竟还有些神秘。
  忽有人拍了拍身边一清秀的男子,笑嚷道:“甄梅敛,你去岁不是上门求赘过吗?且说说这位严娘子究竟是何模样!”
  甄梅敛脸上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恼的。
  上门入赘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别说还被严娘子拒绝了,现在被人大声叫破,甄梅敛真是恨不得一酒坛子敲在嚷破此事的家伙脑袋上。
  可惜他没那雄心。
  又听周围人着急询问严问晴的长相,甄梅敛更觉气恼。
  他都不嫌弃严娘子无父无母年纪大,那女人竟看不上他。
  甄梅敛岂能承认自己叫那女人的容貌晃了神?
  遂支支吾吾道:“就那样呗,两个眼睛一张嘴的。人倒是刻薄挑剔得很。”
  狐朋狗友皆哄笑起来,纷纷道:“看来是真的相貌平平,甄兄这样荤素不忌的都夸不出一句好看!”
  哪个男人没幻想过娶一位美娇娘?
  这些人笑,是在笑李青壑。
  他马上要被爹娘强压着娶回一位年纪大又模样平凡的管家婆。
  李青壑被人看了笑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喝下肚的酒都化成灼烧的火,焚得他面红耳赤。
  他把酒杯一掷,借着三分酒劲恼道:“且让我先去瞧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言罢,甩袖而去。
  该如何瞧?
  正经人当依照礼数登门拜访,不说递拜帖这样繁缛的礼节,敲个门弯个腰总要有的。
  可李青壑不是个正经人。
  他喝了几碗黄汤,走在路上昏昏沉沉地想:若是登门拜访,那老姑娘瞧中自己年轻健壮,更不肯撒手该怎么办?
  于是李青壑下定决心,断不能叫严娘子瞧见他英俊的模样。
  好在他成日在外上蹿下跳,身上有点不正经的爬墙功夫。
  说来也巧,严问晴的堂婶正指使人带自己游园。
  她大摇大摆地走着,浑不像是做客,大声支使院里的下人为自己办事。
  李青壑刚从墙头抻出个脑袋,远远瞧见个瘦骨伶仃的女人站在院子里颐指气使,那尖锐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大骇下连她头上的发髻样式都没看清,脚下一滑便狠跌在地。
  捂着摔成八瓣的屁股回家时,李青壑更是坚定了一个念头——绝不要娶这样可怕的女人回家!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推杯道是非,谎病欲推拒 适当包容狗狗……
  严问晴的堂婶在老宅住了三天,闹得人仰马翻。
  原本井然有序的内务因这位妇人频繁指手画脚弄得手忙脚乱,许多习惯了上行下效、事半功倍的仆从这会儿失去条理,搞得身心俱疲,忍不住私下抱怨。
  严娘子向来说一不二,那样雷厉风行的人,怎么纵着她的堂婶在祖宅这般放肆?
  堂婶倒是待得舒心极了。
  她只觉得祖宅真是块风水宝地,连仆从都这般懂事听话,难怪严问晴能管得好这方祖产,若是她手下都是这样乖觉的仆从,又哪里愁中馈繁杂?
  又过了两日,一封拜帖送到严家。
  是李家杜夫人不日登门来访。
  堂婶前几日听严问晴说过有定亲的意思,猜杜夫人这是打算上门相看,再想到严问晴父母双亡,作为长辈不由得生出几分当家人的心思。
  于是迎客那日,堂婶径直越过严问晴,似主人家般上前寒暄。
  杜夫人却美目一转,定在门前落落大方的姑娘身上。
  “严娘子。”她朝清丽的严问晴微微颔首。
  严问晴方上前一步,朝她福身见礼。
  堂婶叫她们冷落一旁,有些挂不住脸,又凑上去笑道:“我这侄女父母双亡,身为她的婶娘,当代为招待客人。杜夫人里边请。”
  分明已经道出身份,杜夫人却不接她的话茬,依旧看着严问晴道:“这位是?”
  严问晴不冷不热地答:“是族中堂叔的妻子。”
  杜夫人点点头,终于正眼看堂婶。
  只是不待堂婶挂上笑寒暄,便听她问:“不知尊驾功名几何?在何高就?”
  堂婶磕巴了一下。
  她支吾道:“没什么功名,不过做些海上的买卖。”
  杜夫人面不改色,堂婶却觉得她噙在嘴角不变的笑带着刺眼的讽意。
  严家是祖上冒青烟出了严问晴祖父这样一个大官。
  可恨老爷子沽名钓誉,年轻时还凭职务返乡相看过几回族中子弟,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为官十几年不曾提携过同宗的年轻人,生怕叫人抓住把柄。
  他一走,严家更是捉襟见肘。
  堂婶想到自己相公屡屡抱怨当年老爷子看着他皱眉摇头的模样,越发觉得面前这两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家伙面目可憎。
  不过是投个好胎,长在京兆,凭什么自命清高?
  她咬牙笑着:“犬子倒是读了几年书,先生屡屡夸赞。”
  虽考不出功名,怎么着都比家里没儿子、有儿子还不如没儿子的人家强。
  可杜夫人和严问晴神色如常,直教堂婶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堂婶不敢思杜夫人的不是,遂在心里暗骂严问晴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同外人一唱一和折辱自家人。
  及至迎客入堂,侍女奉上茶汤。
  堂婶又忙不迭道:“这是紫笋贡茶,夫人好好尝尝。”
  杜夫人笑容淡了几分,放下手中茶碗,微打量堂婶几眼后道:“夫人客居于此,倒是对种种情状如数家珍。”
  堂婶听出她平淡语气下的讽意,悄然瞥了眼严问晴。
  见严问晴垂眸不语,与五年前牙尖嘴利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知是这些年沉稳内敛了,还是在未来婆母面前做做乖顺的样子。
  不过严问晴的态度叫堂婶心下微定。
  她笑道:“晴娘年纪轻不省事,祖宅虽循旧例落在她头上,但家中俗务皆是我来打理,种种细则自是了然于胸。”
  “这我倒是不懂。”杜夫人沉下笑,“当年严大夫出资重修严氏宗祠时,族中长辈许诺将祖宅归他一门,严老先生唯一的孙女尚在,祖宅怎么就归旁支打理了?”
  不待堂婶寻借口,杜夫人又板着脸道:“况且人尽皆知,夫人数日前才至此做客。您这是在短短几天内便做客做成主家了吗?”
  堂婶叫她说的哑口无言,碍于她清名在外,不好当众撒泼。
  且堂婶以己度人,听杜夫人咄咄逼人,便疑心他们李家是不是想藉由求娶严问晴侵占严家的祖产。
  世上万没有将祖宅陪嫁出去的道理!
  她脑子清明几分,肃然道:“杜夫人这话我才不懂。听闻李家有意聘我侄女为媳,那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祖产自然要重归严家人。我担心届时忙中出乱,先到祖宅交接事务,有何不妥?”
  这话说得毫无掩饰。
  可堂侄女的婚事尚且八字还没一撇,就急哄哄要来抢祖宅,实在是肆无忌惮到令人心寒。
  饶是早已看惯人间冷暖的严问晴,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抿唇垂眸。
  杜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严家破落的宅子,修缮的支度都够李家另建一处新宅了,有什么值得争抢的。”
  她下颌微抬,目光斜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堂婶。
  话虽难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李氏的家业,便是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金银,都够堂婶家一年的进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