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申云鹤冷笑一声,讥讽道:
  “看来你还真是没有心,人家把新女朋友都领你面前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而言,她此刻就该生气愤怒,又或是默默流泪。
  申云烟望着车窗外逐渐连绵的山峰,破天荒地回了一句:
  “不然该怎么样?像你一样,撒泼打滚,连自尊心都丢掉吗?”
  “我……”申云鹤瞬间哑然。
  甚至在人家眼里,你引以为傲的自尊心都不如一块烂抹布,分文不值。
  既然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做无谓纠缠。
  南山公墓离市区约摸四十分钟的路程,不算近,但胜在环境清幽,管理到位。所以外婆去世后,申云烟就将母亲的墓也一起迁了过来,这样母女二人也不至于死后还要承受思念之苦,太过孤独。
  以往扫墓,是外婆带着她来给母亲扫墓,后来就变成她一个人扫两个人的墓。
  申云烟仔细地用毛巾沾了水擦拭完墓碑上的相片,又将墓前幕后新长出的杂草拔去,最后才摆上鲜花贡品开始祭拜。她跪在墓前,望着墓碑上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思绪开始恍惚。
  她们离开自己有多久了………
  那些她们离开后的日子她记得很清楚,却又好像有些记不清。她不愿意去想她们是否真的离开,所以极少来扫墓,也极少回桐南。
  因为她觉得,只要不站在墓碑前,她就可以幻想她们一直都在,一直还活着,只要哪天她想回家了,就还能和小时候一样,打开门就能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雪漱漱而下,很快就覆盖了碑头,也覆盖了申云烟的发顶,肩上。
  在远远一旁玩手机的申云鹤看了看她,又看了手机上显示的半小时后即将迎来雨夹雪的信号,将手机放进口袋。搓了搓有些被冻僵的双手,不耐烦地喊道:
  “还没好吗?都半个小时了!”
  申云烟仍旧丝毫不动,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望着墓碑。
  申云鹤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大步走过去,声音不耐:
  “还不走,你是想冻死……”
  话至一半,申云烟忽地转头看向他,目光是不同以往的锐利寒冷,还夹杂着一丝恨意,犹如在看仇人一般。
  申云鹤被这眼神硬生生地迫停脚步,视线偏移,看向她面前的墓碑、和墓碑上那张清丽温婉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墓碑上的女人与申云烟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一把锐利的尖刀,随时都能穿透他一般。
  小时候他对申云烟做过的桩桩件件坏事从脑海浮现,还有母亲对她说过的恶毒话语,此刻犹如公堂下摊开的证据,致使他的脸庞猛地煞白。
  是他的母亲,害得她早早离开人世,是他,让害得申云烟被迫离家。
  而他此刻,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申云烟的错,却还在以房子要挟。
  是他的错,是他们的错。
  申云鹤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垂下。
  雪还在下,很快就覆盖了万物。但有些东西,即便被短暂覆盖,待到雪化后,也仍旧会显现。
  ————
  日暮将近,二人一前一后地从山上走下来。
  申云烟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先到墓园管理处准备缴下一年的管理费。因为平时来的少,所以平时节日都是委托管理员去打理祭拜。
  可工作人员查询后,却告知她,已经有人为两块墓地缴了未来二十年的费用。
  申云烟愣了一下,问:
  “能查到付款人的信息吗?”
  工作人员又操作了一番,道:
  “对方账户显是一位姓魏的先生,缴费日期是半个月。”
  魏延。
  根本无需申云烟多想,这个名字就冒了出来。
  姓魏,和她有相关,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
  申云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墓园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思考。
  魏延从未和她来扫过墓,也没有告知过他地点。
  为什么?
  是因为出于对她父亲死亡的补偿吗?还是只是想凭此感动她?
  申云烟心里有一个答案,但却迟迟不敢去想。
  她只是往前走。
  直至,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申云烟忽的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落寞和无助,似被抛弃的小狗,忐忑不安。
  第46章 坦诚 暮色渐黯,如稠墨笼……
  暮色渐黯, 如稠墨笼罩南山公墓,只余主干道两旁亮着几盏路灯。
  魏延就站在公交站旁的路灯下,头顶的炽光灯打在他肩膀上的积雪,映着纯黑色的大衣, 格外刺眼。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 但又立即止步。眸光闪烁, 声音低而轻:
  “云烟……”
  他不会哄人,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知道程夏夏不该和他一起出现在申云烟面前。
  申云鹤忍不住讥讽:
  “真是块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刚刚在市里他还怕魏延翻脸不认人,但现在看这场景, 只怕魏延沦陷得还更深些。
  申云烟侧脸, 眸光朝他冷冷一睨。
  接收到危险信号,申云鹤识趣地噤声走开, 给两人留下一片私人空间。
  寒风掠过, 摇摆着两旁青松上的积雪漱漱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让寂静的夜开始泛起涟漪。
  申云烟捏了捏冰凉而麻木的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才开口问:
  “还有事吗?”
  “我……她……”魏延张了张唇,想解释程夏夏为什么出现的原因,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情越发不受控制。他望着眼前人苍白的唇色, 忽然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你……你冷不冷?”
  申云烟一怔, 似乎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还不等她反应, 魏延已经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 一边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用。”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挡,但对方手一抬,还带着暖意的黑色大衣已经披到了她肩上。
  然后熟悉的训斥声从头顶传来:
  “明知道山上冷为什么还穿那么少?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吗?”
  话罢, 他将手中衣领收紧,像裹粽子般将申云烟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拉到了他面前。
  看着即将撞上的胸膛,申云烟被迫抬头,她挣扎着,带着些愠色道:
  “魏延,放开我!”
  魏延忽的笑了,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怎么,现在不叫魏先生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动听。
  魏延虽然在外人眼里虽风光无限,什么都不缺的模样,但在她的印象里,却极少像现在这般这么满足又轻松笑过。
  他的笑大多时候是不屑的、讥讽的、轻蔑的冷笑,像高傲的鹰隼,其他人在眼里似乎都只是他的猎物。
  但没有人想成为别人的猎物,包括申云烟。
  但他现在却笑得温柔又璀璨,就像身上给予她源源不断的暖意的大衣,让她无法抽离。
  意识到这一点,申云烟连忙低头,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和懊恼。
  但即便这样,她也仍旧要做出一副冷然的口吻道:
  “如果你想听,那我以后都会称呼你为魏先……”
  话音未落,一只带着暖意的大手再次抬起她的脸,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
  对方眼神深邃又认真地打断她:
  “我不想听,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这一次,魏延没有笑。
  ……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申云烟。
  魏延问:
  “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
  ‘我们’——指的他和程夏夏。
  “我不知道。”申云烟睫翼低垂。
  魏延语塞。
  他们在一起五年,申云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忽的有些气馁:
  “申云烟,我们真的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做出了足够的退让。
  申云烟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
  “是你不肯结束。”
  只要他放手,一切都可以结束。
  “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申云烟抬眼:
  “所以呢?我就该心甘情愿为了你那点爱去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妇吗?”
  “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让我当情·妇,还是不会让你家人知道我的存在?”
  “……”
  “你以为你追过来就是退让,让人千里迢迢送一碗桐南的馄饨,就觉得你对我的喜欢就有多了不起了对吗?”
  魏延辩解:
  “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没有这样想过,但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这样告诉我吗?”申云烟不再忍耐,将所有的一切说出口。“你说你喜欢我,却连我离开的原因都没想过。不,你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想深究。因为没必要,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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