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指尖攥紧,指甲泛出白,纸张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孟言溪眼尾泛红。
办公室门响了一声,庄与赶过来了。
他今天本来出去谈事情,被孟言溪临时叫回。他跟在孟言溪身边这么多年,一听语气就知道孟言溪动怒了。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赶回。
“孟总。”
孟言溪没吱声,把那份情况说明扔过去,起身沉默地走到落地窗前。
庄与一目十行看完。
这份情况说明写得十分详实,里面还有那名学生自杀的病例。庄与大概能领会到孟言溪此刻的冲冠一怒,但他暂时还琢磨不透孟言溪想做到何种程度。
孟言溪久久没说话,背对着他,背影嶙峋像险峰,冷峻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杀伐和危险。
庄与试探地问:“孟总,岁师这边目前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孟言溪睥睨着脚下的岁宜,桃花眼冷如冰凌:“不必管岁师,她不是不想活了么——”
“言溪。”
忽然推门而进的孟淮打断了孟言溪的话。
庄与不知道孟言溪原本打算说的是什么,伴随着孟淮的忽然出现,他也被喊了出去。
随着孟言溪掌权,孟淮这几年越来越少来云升,今天也是凑巧。刚坐下就看到阿姨在群里发小团子的视频,他自己来来回回点开看了也就不下十遍吧,估计孟时序跟他差不多,结果一家人插科打诨完,孟言溪一直没出现,而孟时序甚至还艾特了他。
如果说孟言溪是只狐狸,那孟淮就是只老狐狸,他的直觉往往比孟言溪更敏锐。
孟淮给阿姨打电话,就在笑呵呵逗小团子玩的几分钟里,把孟言溪刚才吓哭他儿子的事套了出来。
“爷爷怎么来了?”孟言溪回身,惊讶于孟淮的忽然出现。
孟淮拄着拐杖走进,笑呵呵说:“刚好来公司,手下人说你回来了,我就下来看看。”
孟言溪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今昭那份情况说明,孟淮也没有避嫌,走过去直接拿起来看。
孟淮这个年纪,经历的风雨多了,心态放得很平,很少有什么情绪起伏,看完放回去,笑呵呵说:“言溪,你都是做丈夫做爸爸的人了,不要还像个十八九岁少年似的,意气用事,还是要学着控制锋芒。”
孟淮说着拍了拍孟言溪的肩,又笑呵呵地离开。
过了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孟言溪扔给庄与一个u盘:“查监控。”
庄与双手捧着u盘,不明所以问:“孟总,具体查什么?”
孟言溪:“作弊,泄题。”
庄与直觉,孟言溪此刻的决定并不是刚才那个。十分钟前的孟言溪分明凌厉得恨不得杀人,但孟淮来了一趟,他又变得克制。
现在就只是查作弊吗?刚才不是还说跟岁师没关系了吗?
庄与谨慎地问:“如果她没作弊怎么办?”
孟言溪抬了下眼皮,目光锋利:“你客观题没点把握,你敢主观题全空着?你主观题全空着,还敢在成绩出来后看都不看,一直到毕业才发现挂科?”
庄与反应过来,心道不愧是孟言溪,心眼儿多这块一骑绝尘。
学校的监控存半年,半年内何玥的考试,庄与全查了一遍。
大学里的期末考试,其实是薛定谔的严格。你说它不严吧,它规章制度订在那里,作弊就是红线,一旦被抓,至少记大过进档案。但你说它严吧,每学期铤而走险的学生并不在少数,去打印店转一圈,你甚至能把考题套出来。
监考老师也随机,有的严有的不严。直到上学期期末,岁师改革,期末考试才普遍严格起来,但即使这样,何玥也带了小抄,单上学期就有5门考试带小抄。英语那场考试,监考老师一直在她周围转,她没抄明白,选择题一个空抄错,后面跟着全错,导致最后客观题只有25分,主观题也没做。
自己作死,最后却碰瓷到今昭头上。
关于何玥的最新处理,今昭当天傍晚就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王楠更新给她的。彼时她刚刚录下小团子喊“爸爸”的视频,正准备发给孟言溪,王楠的消息弹出:“昭昭!大快人心!我刚听领导说,何玥要被退学了!说是有人举报何玥多门考试带小抄,像她这种大面积作弊的,学校要依校规给予开除处分!这下好了,她可以永远不必回来了!”
今昭觉得有些突然。
如果可以开除,校方一开始就会开除。最后只办了休学,这就是校方和家长博弈的结果。大概也是怕学生真去死,承担不起舆论后果。
“学校怎么愿意的?”她问,“领导之前不是一直坚持教育从宽,再给一次机会吗?”
王楠:“得罪硬茬了呗。举报人说了,不接受休学,这种人必须开除,否则就要深挖一下为什么每门课都能拿到小抄,是不是学校轻视期末考试,随意泄题?你懂的,有的任课老师嘴巴确实不严,学生拿着小抄去学校打印店打印,打印店再单独拿出来卖,来来回回跟黑市流转似的。这种事不追究则已,深究起来确实也是很大的丑闻,更别说还是多门课同时泄题。学校顾及舆论压力,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王楠风凉地说:“哦豁,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临到大学毕业被开除记档案,这辈子书白读了呗。虽然她本来也白读了。”
今昭怀疑举报的人是孟言溪。不,不仅仅是怀疑,几乎确定。
毕竟上午孟言溪才刚知道这件事,还发了脾气,傍晚何玥的最新处分就下来。这样雷厉风行的报复,除了孟言溪,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她觉得有点爽,就像王楠说的那四个字——大快人心。
哪怕当时她也争取到了让对方休学,可是再想起来,心里仍旧是憋得慌的。凭什么呢?就因为她倒霉吗,就因为她是老师,天生就要让着学生,所以拼尽全力也就只能做到自保,甚至不能反击。
她原本也不认为没有将心中的不平告诉孟言溪有什么不对,因为那时她想的是,像这样的事她已经习惯,也能够自保,如果只是因为结个婚就要寻求孟言溪的帮助,让孟言溪为她撑腰,她会觉得丢脸,也可能会让孟言溪看不起她。
这么多年,无论遇见什么,她处理的核心逻辑都是——不要分心,不要影响到最重要的自己。
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一直在变好,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才会在听到孟言溪心碎的控诉时,只会心虚地说“不”,却无法真正反驳他。
因为她确实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积蓄自己的力量。或许是她天生悲观,哪怕她现在深爱着孟言溪,也知道孟言溪爱她,但她还是想要为自己留有后路,只为有朝一日哪怕两人不再相爱了,也可以各自活得很好,体面分开,而不必因为一些外在的东西而将原有的情意也磨灭到难堪。
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并且将这当成了习惯。
然而在看到孟言溪受伤的神情后,她忽然后悔,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他的。哪怕最终解决了,也应该让他知道。
他似乎早就看懂了她过分执着于独立,没有学会依靠,才会早早和她说,她敞开心扉的依靠并不是软弱,而是爱他。所以这一次她依旧执拗地将他排除在外,才会让他以为她不爱。
她也是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爱除了是满腔赤忱的付出,本身还包含着依靠和被依靠。那是两个人双向的成长,也是双向奔赴最极致的需求,代表着彼此毫无保留的交付,任何一方的缺席,都意味着有所保留,或者更直白地说——不够爱。
孟言溪只是想要她回应给他毫无保留的爱,就像他给她的那样。
孟言溪当晚没回家,拉着骆珩、路景越一起在鹿溪喝酒。
骆珩对此点评:“人菜瘾大,酒量又差又爱喝酒。”
骆律师赶着回家,目标是放倒孟言溪。这不难,毕竟孟言溪酒量实在是太菜了。
结果天不遂人愿,骆律师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孟言溪放倒了,却算错了情场失意的男人数量。
不是一个,是两个。
放倒了一个孟言溪,还有一个路景越。更惨的是,和孟言溪不同,路景越酒量超级好。
最后,孟言溪都睡一觉醒来了,路景越还没倒。
骆珩:“……”
孟言溪醒来后就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他们喝酒,一会儿低头看手机,手指来来回回点进今昭的头像。
后来路景越总算是倒下了,骆珩抹了把脸,走回到孟言溪面前,抬腿踢了踢他的脚:“走了,回去睡觉,让你司机来接。”
孟言溪:“不回去。”
“行了,别说气话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骆珩压根不信,“就你跟你老婆蜜里调油那样,分开一分钟都想,你能忍得住一晚上不回去?”
孟言溪垂着眼,长长的眼睫覆落,看起来竟有点破碎:“翎翎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