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对孟言溪而言,怎么做都是理所应当。
  ——他只是在顶替母亲守护的位子。
  今昭真的好羡慕孟言溪的妹妹。
  多愁善感误事,晚自习差点迟到。
  刚上顶楼,铃声就响了起来,今昭匆匆从后门走进。
  今晚守自习的是英语老师叶微,正站在讲台上,视线无声扫视着底下。同学们低头拿出一门门作业,安静赶作业。
  孟言溪坐在位子里,抱着一本课外书。
  今昭从他身边走过,脚步稍慢,放纵自己的余光。
  他正好将手中的书合上,深色的封面,居中右下印着一栋新哥特式的建筑,砖石色,看起来像一座古堡。往上,印着书名:《黑海史》。
  少年的手指冷白修长,拇指压着书封。
  他的右手手腕内侧好像有一颗痣,深红色。余光匆匆一瞥,今昭不确定是痣还是胎记,就小小的,像蝴蝶的翅膀。
  不过太小了,也可能是她看错。
  一个位子的交集而已,走得再慢也不过一瞬的错身而过,更何况她也不敢走得太慢。但即使是这样,今昭的心也加快了跳动的节律,她怀疑是心虚。
  因为偷看他,心虚。
  收回余光,前方季皓轩站在过道,正为她让出位子。
  今昭脸上尚有余温,掩饰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谢谢。”
  视线交错,季皓轩心头像是有只小鹿,怦地跳了一下,他慢半拍回:“不,不用谢。”
  今昭的位子靠窗,季皓轩在她外侧坐下,过了几秒,又问了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
  今昭低头从桌肚里拿出作业,心不在焉说:“去吃了点东西。”
  季皓轩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讲台上的叶微看过来,他低头安静做作业。
  两节晚自习之间有十分钟的课间,这段时间同学们通常在教室里窜来窜去找人讲题。叶微是英语老师,也有同学拿着英语问题上讲台去问。
  今昭拿出自己下午被困住那道数学大题,正准备问司恬,司恬刚好转过身来,手里一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凑到她面前。
  “昭昭,这个布丁好吃,给你吃!”
  今昭一瞬惊喜,笑着接过:“是下午在后门买的吗?”
  “嗯呐!你没去不知道,后门新开了一家烘焙店,这个布丁里面有焦糖,很甜,跟你一样甜!”
  今昭将布丁放进书包,好笑说:“那一定没有你的嘴巴甜。”
  司恬乐不可支:“确实还要差点儿。”
  后排,骆珩刚把路景越喊过来,正要说什么,听见两人对话,忍不住嘴碎,故意“小声”问路景越:“诶,你说司恬脸皮这么厚,她爸妈知道吗?”
  司恬和路景越两人小时候家住一个大院,算是邻居,骆珩妈妈和司恬妈妈则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三人算是一块儿长大。骆珩故意问路景越,话说给司恬听。
  司恬笑着骂骆珩滚。
  骆珩又逗了她两句,司恬急了,差点跳起来打他。今昭赶紧拿数学试卷挡在两人中间。
  “哼,姐姐要开始讲题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司恬顺手拿起今昭桌上的笔。
  一分钟后,成功被难住。
  骆珩就等着看她笑话呢,见她一分钟憋不出一个字来,大笑:“哈哈哈吹牛吹大发了吧?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司恬狠狠瞪了他一眼,手里卷子一挥,隔着今昭递向他:“你会你来!”
  骆珩不客气接过:“我来就我来。”
  然后,骆珩也沉默了。盯着卷子,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铁画银钩的“解”字。
  司恬拍着桌子笑疯了:“骆珩,就你这水平,你到底是怎么敢嘲笑我的?”
  骆珩:“苦苦,你说就说,别人身攻击啊。”
  司恬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取义忆苦思甜,骆珩小时候就爱逗她,小男生憋着坏水儿,非要喊她“苦苦”,被司恬听一次揍一次还学不乖。
  司恬又要冲上去揍他,季皓轩这时候轻咳一声,说:“要不,让我试试?”
  “行,让班长来。”
  一分钟后,班长亦卒。
  司恬趴在桌上乐,边笑边数:“好惨,一颗小苦瓜、两颗小苦瓜、三颗小苦瓜、四颗小苦瓜……”
  手指依次点过今昭、自己、骆珩、季皓轩,点到临时坐过来的路景越时,她停了一下,问:“越哥,你要当第五颗小苦瓜吗?”
  a班的同学大体分为四种——
  第一种是自己厉害但不会跟人讲题,比如孟言溪,他会让你抄答案,但他不会跟你讲题。
  第二种是自己厉害也会讲题,比如司恬。
  第三种是又菜又爱到处跟人讲题,代表人物,骆珩。
  最后一种就是不知道厉不厉害但肯定不爱跟人讲题,比如路景越。
  比起孟言溪,路景越在a班甚至附中都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存在。他和孟言溪是表兄弟,两人家世外形一般出色,但路景越的锋芒就是要弱很多,就连成绩,也一直维持在中间位置,不算太出色,但也不算差。
  严格说起来,路景越更符合大众对天之骄子的普遍印象:条件优越,兴趣广泛,成绩还行,不拔尖,但一直过得去。
  反倒是孟言溪这样处处拔尖的,过于惊艳,都不像富二代了。
  路景越原本随意坐在骆珩旁边椅子上看好戏,冷不丁被四颗小苦瓜齐刷刷盯上,笑了一声,伸手:“拿来。”
  骆珩连忙双手奉上,殷勤道:“越哥,您请!”
  路景越竟然真的会做。
  他看眼题干,黑笔在草稿纸上大概演算了一行,就找出了解法。他也很会讲题,点了三个关键步骤,话不多,凑在他身边的四颗小苦瓜顿时恍然大悟。
  “哇,原来是这样!”司恬感慨,“不愧是你啊路景越!”
  骆珩夸张地在他耳边鼓掌,一边鼓掌一边喊:“越哥!越哥!”
  惹得斜后方的孟言溪抬眼往他们看来一眼。
  今昭含笑看着路景越,正是孟言溪所在的方向,猝不及防对上孟言溪看过来的视线,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孟言溪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黑海史》……是历史书吗?听起来像历史书,今昭心里胡乱想着,他是对历史感兴趣吗?那为什么不念文科呢?
  “你的昭,是哪个昭?”
  路景越忽然看向她,跟她说话,今昭慢半秒回过神来。
  “什么?”
  对面的路景越又问了一遍:“你的名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个今朝吗?”
  今昭:“不是,是圣火昭昭的昭。”
  路景越不知想起什么,后背靠上椅子,意味不明笑了声:“圣火昭昭。”
  骆珩以为他是没听懂,又自作聪明解释了一遍:“就是昭然若揭的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昭。”
  今昭:“……”
  余光里,那道身影一直在低头看书,并未注意到他们,但听见骆珩可怕的解释,今昭的心还是又一次心虚地漏跳一拍。
  第7章
  林瑶生的是儿子,在医院住了三天。
  今文辉那一代,男人大多看重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特指儿子。
  的确有部分男人是例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繁殖欲。在林瑶生下儿子以前,今昭和今文辉做了十六年的父女,她也曾以为今文辉就是那部分例外。
  直到林瑶生下儿子后,今昭见到今文辉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仿佛一夕之间修炼得道,她才意识到,今文辉在儿子出来以前表现出的淡然并非不在意,而是认命。
  若是打个不怎么恰当又很恰当的比方,之前的今文辉好比丢失了传国玉玺,万念俱灰,也只能表现出不屑一顾。有了儿子的今文辉总算是捡回了丢失多年的宝贝,一天天振臂高呼,恨不得大赦天下。
  虽然他压根儿没有皇位,更没有江山,他那传国玉玺也是塑料的,九块九包邮还送印泥。
  林瑶在家坐的月子,那段时间,亲戚朋友纷纷上门,今家那并不高的门槛险些被踩破,一天天人声鼎沸。那算不得大的房子里每天仿佛有复读机在循环——
  “辉哥终于有儿子了!恭喜恭喜!”
  “我老今也想不到还有今日,这把年纪还能有儿子!”
  “老来得子,人生大喜啊!恭喜恭喜!”
  ……
  那种夙愿得偿的满足和扬眉吐气的快感每每穿过紧闭的房门,无孔不入钻入今昭的耳朵。
  即使她戴紧耳塞,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依然能听见外面畅快的笑声。
  但也不是每个客人都那么在意他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这时候,这部分人就属于祝贺不到点子上会被嫌弃的客人。
  今昭有次出去喝水,正好听见林瑶房间那边传出蛐蛐声,在抱怨刚离开的朋友送的礼轻了——
  “咱们生的是弟弟,怎么就给这么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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