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那目光分明含蓄克制,南星却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像是被春日最和煦的阳光一寸寸照过,从肌肤到心底都暖了起来。
  秋枫似火,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炽烈色彩在他身后不断褪色,归于黯淡。
  眼中天地间,唯剩他一抹浓墨重彩。
  几乎令人目眩神迷。
  她闭了闭眼睛:“我们还没在一起,你连婚期都想好了?”
  “……你是说,我们已经心意相通,甚至同榻而眠过,但还不算在一起。”
  谢澄眸色如夜潭,晦暗不明,不激她几句,她就永远那副冰清水冷的漠然样,仿佛他在她心里,跟旁人也无甚两样。
  “难道在你看来,非要携云握雨才算有情?”
  南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气势先弱了两分。
  “携云握雨,是什么意思?”
  谢澄心中有郁气,心思难免恶劣起来,平时决然不会说的话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外蹦。
  “男、女、欢、合。”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南星脑海中轰然一声。他怎么能一本正经的,把浑话说得这般别出心裁!
  她抬手将他推开,抱起窜到脚边的裕奴,声音清凌凌的,嘴里却毫无顾忌地回击道:“你自己欢合去吧,我不嫁!”
  谢澄立马老实了,快步上前,连人带虎打横抱起,走到崖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丹枫林中。
  半山腰的枫叶已老,凋零在棕褐色的泥地,一重两重堆叠成山。
  谢澄盘坐在柔软的冷红枫叶堆里,顺势引怀抱里的人坐在他两腿间的空处,侧身对着他。裕奴夹在两人中间,悠哉游哉仰躺,四爪朝天,好不惬意。
  身下的树叶沙沙作响,谢澄左手慵懒地搭在膝盖上,指尖时不时勾她的手绳,一边道:“不许说气话。”
  南星一把捉住他作乱的手,“不是气话,我不嫁。”
  他笑容一凝,反手握住她掌心,长腿微蜷,将范围缩小,把人拘得更近。这种被人用身体完全包围的姿势,如高山倾覆,无处可逃。
  黑沉沉、湿漉漉的眼眸定定望着她,似在审度她认真与否,孰真孰假。
  可惜她是认真的。
  她不想嫁他。
  “为什么?”谢澄声音暗哑,意识到或许她真不想同他成婚,一切只是自己一腔情愿,他就浑身燥热难安。
  “我——”
  “慢着,我先说——”
  谢澄的心高高提起来,连忙给自己加码:“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你……心里无我,跟我成婚也有利无弊。
  若你图财,在人间,我名下盐海矿山良多,商铺田庄更是数不胜数。在仙门,我私库中尽是天材地宝,价值连城,等我们婚后,这些通通是你的。
  若你图色……我自认完全可以满足你。”
  “你胡说些什么啊!”南星无言以对。
  哪有他这样表白心迹的?说得好好的就突然加句“图色我也可以满足你”,让她一颗好不容易春波荡漾的芳心差点儿变杀心。
  呸!她才不是这种人!
  南星轻声叹息:“我只是有点怕。”
  “怕?你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会怕和我成婚?怕我影响你前程,还是怕我变心?”
  “其一,我合过你我的命线,前缘注定,天造地设,而且我很旺你。其二,我只喜欢过你,也只会喜欢你。”
  曾经年少无知,以为无情才是大道,一沾情爱,即便是仙人圣人也不过饮食男女、肉体凡胎。可现在,他不想做仙人圣人了。
  他只想做她的夫君。
  她却不肯成全。
  山间雾气分明刺骨的湿冷,可和着他的吐息自耳边吹过,莫名令人耳廓发烫。心头软了又软,完全招架不住的南星几乎想落荒而逃。
  “我是怕……”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厘魂刀,幽绿的光芒在暮色中流转,“怕混沌利用我伤害你。”
  厘魂刀的微光,映亮了她眼底深藏的忧虑。这是她唯一没有把握的事,因为她输不起。
  谢澄却低笑一声,那点笑意像风拂过林梢,轻松得不可思议。他夺过厘魂刀,随手丢在厚厚的枫叶上,扣住她的手腕。
  “就因为这个?”
  “这很重要。”
  “你不是羲黎,我们也不会重蹈覆辙。”
  他俯身靠近,枫叶的清苦气息混着他身上干净的冷香,将她完全笼罩。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就算真死在你手里,我也甘之如饴。”
  南星心神巨震。
  未及弱冠的年纪,重逾千钧的承诺,就这样轻飘飘地给出了。
  她想说些什么,唇瓣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晚风掠过,几片绯红的枫叶旋转着落下,有一片恰好沾在他的发间。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为他拂去。
  指尖刚触碰到那微凉的发丝,便被他握住,将她的手径直按在了他的心口。
  “动听的情话谁都会说,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她试图挣扎,声音却软了下来。
  “不信?那你听好——”
  他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侧脸,眼中映着天边最后的霞光。
  “皇天诸神在上,列祖列宗在下,如我适才所言有半分虚言,便让我谢澄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困在南星身边,任她驱遣。”
  脸颊被晚霞染上绯红,她试图抽回手:“你这发誓算什么啊,横竖一点亏都不肯吃。”
  谢澄笑意愈浓:“你可以驱遣我,也没吃亏,双赢,考虑一下?”
  他面色从容自若,波澜不惊,仿佛尽在掌握似的。
  可隔着一层衣料,掌下是他失控的、剧烈的心跳。怦怦然,一声声,如飞蛾x扑火,不顾一切地撞进她掌心,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这颗心是为她而跳的。
  她忽然不再挣扎了。
  指尖在他胸口微微蜷缩,仿佛想要抓住那为她而狂乱的律动。
  山间的风变得轻柔,远处归巢的鸟鸣也模糊起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这具身体传递给她的、无声却最滚烫的告白。
  那份如附骨之疽、关于混沌的隐忧,此刻在他雷霆般的心跳声里,竟显得遥远而模糊,像冰雪遇初阳,悄无声息地消融了一角。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命运本就是一场豪赌,她运气虽差,却从不曾输。
  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我当然也只喜欢你。”
  “……”
  暧昧抚摸下,本就心绪翻沸的谢澄哪里经得住她这种话?他长睫轻颤,单手揽过她腰,又将人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拥进怀里。
  两人胸腔紧贴,心跳同频,气息交换,她全心全意属于他,他也全心全意被她占据。
  “能不能再说一遍。”
  “……哪句?”
  “明知故问。”
  “求我。”她下巴微微扬起,笑眼盈盈弯如月牙,明知道他在意的那句话,就是不肯说。
  眼前人张牙舞爪,朱唇微启,还下意识收拢手指,轻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无异于盛情邀请。
  谢澄隐忍地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咬住她的唇,在默许中攻城略地,酥麻的快感瞬间传到全身,两人始终十指交握的手双双收紧。
  不同于初次少知慕艾的青涩懵懂,和上次酒后的意乱情迷,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吻她。
  像他想象过无数次的那样。
  起初是轻柔的触碰,带着枫叶气息的微凉。随即,他温热的气息彻底将她淹没。她闭上眼,感受着唇上传来的、小心翼翼的珍重,然后是逐渐加深的、不容错辨的渴望。
  情酣意浓间,她感到他微微撤离,滚烫的唇流连于她的唇角,暗哑的嗓音带着诱哄般的蛊惑,再次问道:“我们成婚,好不好?”
  南星半眯着氤氲的眼,脑中昏沉,被他气息全然包裹,下意识地便顺着那诱哄呢喃出声:“……好。”
  谢澄动作一顿,几乎是屏息凝神,黑沉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很快,带着得偿所愿的狂喜,更深的吻便覆了上来。
  直到南星磕磕绊绊又复述一遍他想听的话后,他才意犹未尽将人放过。
  她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轻喘,以至于他默默运气,试图平稳愈发紊乱的心跳。否则落在她耳边,定是怦然作响。
  如此想着,心反而跳得更快了。
  南星趴在他怀里,听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闷笑。
  “你练剑时可别想我,万一走火入魔,倒成了我的罪过。”
  谢澄耳廓一红,浓密纤长的睫毛微抖,捏住她后颈,低头重新堵住她这张淬了毒汁的嘴。
  软软的唇瓣,含起来跟杏脯似的酸酸甜甜。分明是他追着她的舌缠弄,也是他将她全然抱住,可却莫名觉着自己深陷在她的气息中,受她掌控,漫山遍野、满心满眼都是澹月梨的冷香。
  浓烈到,他想把自己埋进她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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