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去浊:“可我不敢赌。我见过他最不堪的样子,所以时常担心他会像用那四个男孩铺路般对待棠儿。”
  沈去浊深思熟虑,他能把自己的心肝托付给一柄血腥的刀吗?
  不能。
  因为刀太危险,因为刀不配。
  次日清晨,天外天淅淅沥沥落起小雨。
  曾经的天外天十年如一日的晴朗明彻,沈留清很不喜欢。
  她自人间游历归来,便联合皇甫肃设下这道四时法则。自此天外天中也有阴晴雨雪,春秋冬夏。
  雨声催人好睡,南星迷迷糊糊间想翻身,却被人禁锢着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像雪山之巅的夜风,凛冽而干净。
  谢澄温热的呼吸吐在她颈间,密密麻麻的痒意令南星脑海中闪过细碎的记忆。
  似乎……似乎他们之间,有过更逾越的举动。
  她定定望着和谢澄十指紧握的手,陷入无边的沉默。
  呃,谢澄很喜欢猫?晚上睡觉还紧紧抱着么。
  南星并非生来便不饮酒,可她不光一杯倒,还是个喝酒忘事的酒蒙子。
  虽说醉酒后她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可一觉醒来就会把酒后的事忘个干净。
  她将手抽出,掐诀念咒想变成猫再溜回去,可金色的咒文刚飘出没几个字,南星的手就被人攥住。
  谢澄两只手臂从南星身后绕过将她环住,攥着她的手问:“去哪儿?”
  这幅紧张的情态,仿佛被骗心骗身后生怕人跑了。
  ?
  他知道猫是自己变的?
  南星疑惑偏头,撞进谢澄明亮的桃花眼里。两人不约而同视线下移,盯上彼此红肿的嘴唇。
  南星毫不留情地将谢澄推开,她垂眸,满脸复杂道:“师兄,你怎么没穿上衣?”
  谢澄愣住,沉下脸来。
  “昨晚的事,你忘了?”
  语罢,南星睁大眼睛,立马低头观察自己,见衣衫整端,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昨晚……我怎么了吗?”
  扯过床边的外袍披在身上,谢澄面色深沉,睫毛轻颤,他低声道:“没有,好的很。”
  “哦,我就是闷的无聊来看看你,溜出来太久会暴露的。”
  “那你走吧。”
  南星点点头,化成小猫蹿出窗外。
  谢澄沉默着目送师妹果决离开。
  她非但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涩,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曾。谢澄复而躺倒在床上,回想起昨夜,犹如大梦荒唐。
  师妹居然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明明咒修都追求至情至性的心境,可她有心吗?
  有心才怪。
  许久,谢澄挪到书桌前,将满腹心事写就,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瀛洲。
  南星顺利溜到未央殿门口,远远的,她甚至能看到偏殿外鬼头鬼脑的沈酣棠。这丫头刚被训完时乖了几天,如今又忍不住来找她了。
  猫爪不由自主提速。
  结果!她再一次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吴涯拦截!
  “喵。”南星绝望地发出一声哀鸣。
  吴涯揪住猫后颈,半点儿怜惜也无,就像逮住了只作乱的小毛头畜x生。他一步一步绕过廊柱,朝沈酣棠走去。
  “喵呜。”南星弱弱发声,希望能唤起这位大师兄的同情心,好歹放开她命运的后颈!
  等沈酣棠笑颜如花出现在眼前,南星又卖萌地叫了两声,试图吸引沈酣棠的注意力,早早把她从吴涯手里解救出来。
  沈酣棠看都没看她一眼,甜甜笑道:“大师兄,您怎么来啦?”
  南星蓦然愣住。
  沈酣棠向来喜欢可爱漂亮的东西,却没理她,难道她变得这只猫没有长在沈酣棠的审美点上?
  南星仰头瞥见未央殿门窗紧闭,就连她离开时用脑袋顶开的那扇窗也关着。挂在窗檐下的那串银沙编的金元宝形贝壳风铃,也杳无踪迹。
  熟悉的未央殿此刻疑点重重,南星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她只能剧烈挣扎起来,想提醒吴涯和沈酣棠。
  可这挣扎未引起吴涯半分注意,被忽视的感觉令南星更别扭了。她眼见着沈酣棠邀请吴涯去湖心亭里赏荷,这才松了口气。
  “赏荷就不必了。”
  在南星溜圆的猫眼中,吴涯剑指平举,逍遥剑捅穿了沈酣棠的左肩。
  第67章 权力倾轧初现端倪
  剑势未减,将沈酣棠死死钉在廊柱上,每每挣扎都是徒劳,只会流更多的血受更多的疼。
  南星顷刻间浑身炸毛,蹬爪想扑吴涯。
  吴涯单手将她拎到沈酣棠面门前,冷冷道:“人人皆知你亲近小师妹,却与她相识不过一载,了解并不深。”
  吴涯看都没看鲜血淋淋的沈酣棠,抬脚踹开未央殿偏殿的小门。
  屋内墙壁、地面、天花板,甚至纱幔和茶几上都画满了大凶大恶的符咒。
  黑色与红色的符文交织,犹如一只吐信的长蛇,冲着床榻喷出致死的咒力。
  而南星留下的替身,已是面灰嘴紫,血肉横飞,死的不能再死了。
  吴涯淡淡道:“大手笔,够舍得。”
  “有舍才有得,跟混沌珠相比,折损的法器与寿命算什么?”被钉在柱上的沈酣棠掀起眼皮,那双杏眼中饱淬怨毒,令南星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
  画皮咒!
  少女娇憨的容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雀斑脸。这张脸南星有印象,她是咒律宗某位长老的徒弟,于咒律上造诣颇深。
  南星心中大骇,四肢僵透。
  仙门中人都知她在未央殿偏殿关禁闭,于是她的替身惨死。
  而凶手也意识到这并非本尊,于是在未央殿中布满各种阵法与咒律甚至机关,守株待兔。
  还有位假的沈酣棠在殿外迷惑她、引诱她,且差点儿成功了。
  凶手绝对不止一个。
  南星不敢深想——若非她一时兴起去找谢澄,若非她变成猫以致假沈酣棠没能认出来,若非她撞见吴涯,若非那串失踪的风铃……
  她只怕已经死了!
  最初的惊骇慢慢平复,南星心中满是杀意与愤怒。在天外天的日子太过悠闲,以至于她丧失了警惕性,差点遭人算计横死。
  今日之事,给南星留下血的教训与耻辱,也唤醒了在驭妖司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记忆,同样的错,她不会再犯。
  送信回来的谢澄正撞上未央殿外的骚动,他快步走到房门前,瞳孔凝缩。
  见到吴涯手中熟悉的猫安然无恙后,谢澄默默松了口气,抿着嘴向吴涯讨要。
  吴涯干脆利落地将南星塞到谢澄怀里,拔出逍遥剑,用剑背将雀斑脸打晕,拖在地上走向天极殿:“仙首找你们。”
  这似乎在谢澄意料之中。
  一路上,南星和谢澄都没交流。
  准确来说,是谢澄幽幽盯着南星,却又不说话。而南星被盯得心里发慌,不敢说话。
  谢澄带着几分报复的心思捏捏小猫的后脖颈。
  ——昨晚,他也是这样捏她的。师妹还记得吗?谢澄默默地想。
  南星忍无可忍,反正吴涯和谢澄早都看穿了她的画皮咒,索性一肉垫拍在谢澄脸上,想变回人形。
  等等……她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在伽蓝的帮助下,南星成功恢复人形。她尴尬地退回堂下,悄悄观望天极殿中的情形。
  沈去浊独坐高堂,皇甫肃、伽蓝、绿蜡还有十几位脸生的掌门都在。被吴涯生生拖回来的假沈酣棠已经在几轮审问中昏死过去,生息微弱。
  沈去浊面如渊水,不见波澜,“今岁的天阙盛会,天外天有两个名额。诸君以为,该择何人赴会?”
  语毕,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南星微微思索,总算想起天阙盛会的来历。
  天阙盛会并非仙门兴起,乃是把持中州的天潢贵胄之后皇甫一族举办,意在荟萃各方势力英杰,谈笑风生,互通友好。
  每至九月重阳,中州骊山山巅茱萸遍插,菊满篱笆,皇甫一族会下发“天阙令”,邀请九州各方势力代表赴宴。
  天阙令数量有限,饶是天外天每年也只能获两枚。
  前世有一年,这天阙令莫名其妙落在南星头上,可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便让给了旁人。
  如今她身负混沌珠,对这些鱼龙混杂的聚会就更抗拒了。
  吴涯自不必说,而谢恕一早便派人将谢澄的天阙令送来了,不占天外天的名额。
  掌门们商讨来辩论去,却迟迟未定下最后一枚给谁。
  蜀州战役刚了结,张乘风、倪清露在养伤,文半梦、袁式开、谭松牺牲,卜黎闭关,纪茯苓生来喜静不愿参加——天外天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竟是元气大伤折损过半。
  沈去浊任由掌门们争执,未做干预。
  待这群人吵到口干舌燥,沈去浊才悠悠开口:“既如此,便让棠儿去吧。”
  满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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