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蒲陶酒、青稞酒、潼酒……还有蜀州最负盛名的赤霞酿。
  沈酣棠不知带着铁锅去哪里疯跑了,南星静静坐在谢澄身旁,听着众人的嬉笑怒骂,嘴角也微微上扬。
  崔白鹤冲谢澄挤了挤眼睛,随即开封一壶赤霞酿送到南星手边。醇厚浓郁的酒香扑了满面,酒如其名,这赤霞酿还真是红红火火轰轰烈烈,闻着都醉人。
  南星轻轻摇头。
  “滴酒不沾?”崔白鹤晃了晃水波粼粼的酒壶,劝说道:“我听兆光说你家是酿酒的,还想请你点评点评。”
  “人醉时,可是管不住嘴巴的。”南星将脑袋撑到膝盖上,在沙地表面一笔一划写字,脸色满是揶揄。
  崔白鹤:“……”
  这姑娘是白泽托生的吧!怎么这都能猜出来?
  他原本打算把南星灌醉了套套话来着,说不定喝至尽兴,什么七十二神咒残卷下落啊就一股脑儿分享出来了。
  可惜卦算不尽人心,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南星如此克制。
  崔白鹤沮丧地把赤霞酿塞给谢澄。
  谢澄兴致颇好,拎着酒壶一饮而尽。赤霞酿是烈酒中的烈酒,穿肠挂肚,辣火灼舌。谢澄也没料到赤霞酿这般冲,呛了好几口才平息。
  南星嘴角翘起,实在没忍住笑。
  “又笑话我?”谢澄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指捏了捏南星的脸颊,“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南星的笑意僵住,她下巴微扬,歪头面朝谢澄。
  谢澄后知后觉,连忙将手收回。他眼角还残余着适才呛到时的粉红,悻悻道:“我喝醉了。”
  一个遍尝名酒千杯不醉的人,为了遮掩唐突而亲昵的举动,说自己喝醉了。崔白鹤浅笑无言,对谢澄这种扯谎行径表示深深的不齿。
  而此时,人群外围传来骚动。
  崔白鹤和谢澄收敛笑意,站起身来,神情严肃。
  很快,两个面色阴沉的长者在络腮胡的带领下朝南星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腰挂金色飞剑的拘仙卫。
  谢澄下意识把南星挡在身后,崔白鹤倒是笑得温润,“长老院大驾光临,蜀州城里已备好接风宴,一洗风尘。”
  犯错的罪仙都有拘仙署处置,可天外天的弟子身份特殊,沈去浊和谢黄麟几经协商,共同创立长老院。
  长老院由天外天十二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组成,负责督查天外天弟子,皇甫肃便是长老院的首席。可以说,长老院就是拘仙署的缩影,为处置犯错弟子特设。
  “崔家主不必客气,我二人只是来捉拿违反天外天门规的弟子,即刻便走。”铁秤翁手持小秤,目光扫过谢澄身后的南星。
  与他并肩而立的阴沉长老叫哑钟公,声音嘶哑:“天外天内门弟子南星,于蜀州战役中擅用移花接木与天地会两道禁咒,违背门规,证据确凿。”
  谢澄神色冷沉:“她的事情我自会同沈仙首商议,不劳二位长老忧心。”
  “事急从权,当以结果定功过,两道禁咒除恶扬善,便不是错。”高喻夏听到动静凑过来。
  卞垚炎迎合道:“就是就是,贵……师姐可是大功臣!”
  岳平君活动手腕,将锤子砸在地上道:“喂,你们天外天规矩也太迂腐了。”
  慕容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讽道:“守关隘时长老院无人支援,抓门内弟子倒是积极。”
  轻飘飘一句话挑起事端,周遭天外天的弟子全都围上来,瞧向长老院和拘仙署众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众说纷纭。x
  哑钟公猛地敲向手中的铜钟,奇怪的是铜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其震荡的余波却令在场所有人噤声。
  惟有南星的脑海中回荡着巨响,仿佛那座哑钟是在她识海里被敲响的。南星痛苦地蹲在地上,捂耳痛哼。
  一股戾气自眉心逸出,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谢澄见南星被折磨,想出声阻拦却被哑钟压制。他蹙眉,毫不犹豫地弓腰跃起冲向哑钟。
  纯钧出鞘,剑锋直斩哑钟,可下一瞬谢澄就被强大的灵力波动震飞。他在空中卸力回身,稳稳落在南星面前。
  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哑钟公和铁秤翁无一出手,那这灵力是……
  谢澄将纯钧收回剑印,恭恭敬敬行礼道:“祖父。”
  “你没祖父,有也早被你气死了。”身披紫袍的老人发须皆白,眉目间流露出刚正之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是谢澄的祖父,谢恕。
  不过世上已无人敢直呼他的名讳,仙门中人称他“谢尊者”。
  因为谢恕已至生死境,只是他放弃冲击至高,主动卸任家主之位,多年不现身人前。
  谢恕锐利的鹰眼扫过蜷缩在地的南星,抬手按住了哑钟。
  南星如蒙大赦,半跪在地上呼呼喘气。她低着头做出恭顺的模样,舜华翎后的眉梢间杀气还未散尽。
  见谢恕解了哑钟的法则,谢澄神色逐渐缓和:“……祖父,您怎么来了?”
  谢澄淡淡瞟了络腮胡一眼,后者轻微发颤,避开谢澄的目光。
  “哼,我不来你肯交人?还敢动手,无法无天的浑小子!”谢恕沉着脸,朝谢澄摊手:“让开,别逼我。”
  众弟子都面露不服,却无一人敢反驳,惟有此前饮酒的青衣少年“切”了一声。哪怕他们为南星打抱不平,无论是长老院还是拘仙署,他们都惹不起。
  谢澄掀起眼皮,声音又轻又冷:“我不。”
  “按律,私用两道大规模禁咒已是死罪,拒不配合,就别怪我等将她就地正法。”铁秤翁干笑几声,笑着比哭还难看。
  谢澄侧身握住南星的手,温暖的掌心将她冰凉的五指捂热。谢澄轻轻捏了捏,令南星莫名心安。
  习惯了单打独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她身前,告诉她别怕。
  随着月光般的灵力在二人腕间流动纠缠,兰因月缚也显露真容。
  谢澄环视四周,反手持剑,平静道:“你可以试试。”
  铁秤翁和哑钟公毫不留情地冲向南星,还不等靠近就被谢恕从半空截落。
  “谢尊者,您这是何意?”
  谢恕无视铁秤翁的质疑,死死盯着谢澄和南星腕间的月缚,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子,把月缚解开!”
  谢氏不同于王氏枝繁叶茂,谢黄麟孑然一身,直系当代中仅得谢渊谢澄两兄弟,谢渊逝世,谢澄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不容有失。
  可现在他居然把自己的性命和一个有罪的盲女绑定,让谢恕怎能不愤怒?
  生气归生气,孙子还是亲孙子。起码在月缚解开前,这姑娘不能有事。
  谢澄偏过头去,依旧道:“我不。”
  谢恕:“……”
  早知道年轻时多生几个了!
  第63章 谁能与我平分秋色
  仙门中境界越高的人子嗣越艰难,当时谢恕豁出老脸让崔氏放过崔兰珉,也是因为她腹中已怀有自家儿子的骨肉。
  谢恕深吸一口气,差点儿背过气去。
  铁秤翁冷声催促:“谢尊者,无论月缚解开或不解开,我们都得按律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长老院的话点燃了天外天弟子们压抑的怒火。人家是用禁咒了,可实打实杀了无数大妖,也真真切切救回整队人,怎么就非死不可?
  “这不公平!”
  “要不是他们刺杀成功,大家早死在兽潮里了,还能撑得到你们来兴师问罪?”
  “人家用禁咒是为了救同门,救我们。长老院转头把人杀了,天外天所有人都会被戳脊梁骨。”
  弟子们喝得醉醺醺,胆子也大了不少。况且平日除了皇甫肃,长老院其余长老都不露面,也无甚威望。
  见情况尽在掌握,南星嘴角划过微弱笑意。
  她身负神器,仙门不会轻易杀她。
  杀了她将继承女娲石心与半个照妖镜,也将背上“杀人夺宝,妄杀弟子”的骂名。
  单单“谁来杀”一问,就够仙门鸡犬不宁。
  故而保下右翼小队不光是私交,还能为她收揽人心。
  吴涯足够强也很讨诸位掌门的欢心,南星图谋昆仑印上的混沌珠,却不得不承认吴涯比她更适合当仙首。但唯一不足的就是吴涯独来独往,跟天外天弟子都不熟。
  民心是南星竞争仙首的必争之物,为此受些刑罚,不亏。
  一石二鸟,一步三算,唯一出偏差的……
  南星没料到,谢澄居然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围观弟子群情激愤,局面陷入僵持,南星见时机成熟,适时咳嗽了几声。
  这下不光谢澄担心她的安危,谢恕的心也随着咳嗽声七上八下。
  南星拽动月缚,引得谢澄低头看来。
  她隔空召唤过来一根长木棍,俯身在沙地上写了行字,又立马划花,只有谢澄能够看清。
  谢澄抿嘴,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又被更深的怒气盖过。最终他还是牵着南星把她带到两位长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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