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南星以为是高喻夏,皱着眉回头。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高喻夏被挤到一旁,被本该站在最后方的谢澄取而代之。
  南星歪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今晨的雪亦不如夜间大,几粒霜雪凝在谢澄睫毛尖上。他轻轻眨眼,雪便扑簌扑簌落下。
  眼角泛红,红唇紧抿,就固执地拉着南星,不说话。
  却也不肯放手。
  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浑像琼花村里冰天雪地贪玩归家的小狗。
  在外威风凛凛打遍天下无敌手,刚靠近温暖的茅屋炉火,就抖尽身上的落雪,装模做样地缩进主人怀里卖乖。
  南星不由自主看向谢澄颈间挂着的土狗木雕。
  以往总说这物件儿和他不搭,如今再看,竟然有几分像。
  南星看了眼身后暗戳戳观望的同伴们,无奈道:“谁又惹你了?算了,边走边说吧。”
  南星开路时,谢澄仍旧握着她的手腕。
  他本想等南星追问,可她偏偏不问不理,却也不甩开他的手,只顾埋头走。
  这般纵容又不关心的做派,轻而易举搅乱了谢澄的满腹心事。
  他原本想问什么呢?
  想要个名分?
  可他刚刚看见南星拉住快要跌倒的高喻夏,才明白南星拽他腰带,兴许只是……
  她什么也不懂。
  谢澄忽而松了口气。
  心里那份攀爬生长的怨与妒都被重新掂量。
  他误会师妹了。
  师妹自幼长于边陲乡野,与高山大海为伍,不曾受条条框框束缚。她足够强大,但情爱一事太过玄妙,哪怕师妹天纵英才,不懂也正常。
  故而,她才会随意抓住他的腰带,她才会总对他似是而非,她才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谢澄终于为南星的多情找到了绝妙的借口,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他有耐心等,更有信心教。
  也许王进宝说的对。
  随即,他眨了眨眼道:“师妹,对于仙门未婚男子而言,被触碰腰带是很严重的事情。而且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南星以为他在逗趣,嗤笑道:“怎么,会被杀头吗?那师兄还是早日告发我为好。”
  谢澄眸中盈满促狭的神色,他抿唇轻声道:“你理应对我负责。”
  见南星如五雷轰顶般愣住,谢澄更直白地强调:“给我个名分的那种负责。”
  此话一出,被抢了位置忿忿不平的高喻夏抬首,最后方用扩音法宝偷听的三人更是大惊失色。
  五个人齐齐看向南星。
  等一个答案。
  第44章 魂牵梦萦志在必得
  南星沉默良久,久到屏息凝神等待回复的谢澄都喘不上来气,她才慢悠悠从锦囊中抽出一张辟妖符,踮脚贴在谢澄脑门儿上。
  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瞅着未曾自燃的黄符和神色自若的谢澄,南星自言自语:“好强的魇妖,中阶辟妖符也无法驱离。”
  谢澄:“……”
  谢羽廷用谴责的眼神瞪着王进宝。
  瞧瞧,给我家少主出的什么馊主意。
  被质疑水准的王进宝捶胸顿足,他平生浪荡未曾失手,偏偏这个“傻徒弟”砸了他的招牌。
  此后闯荡江湖,他这小白脸往哪里搁?
  王进宝下定决心,朝谢羽廷“哼”了一声,把燕决明托付给他,视死如归地三步并两步跑至队首,缩到谢澄身后。
  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大家伙,谢澄叹了口气。
  人多,心烦,乱如麻。
  刚说出那两句话已经堵上了谢澄所有的傲气,再上赶着问,是不是显得他太……
  正当谢澄措辞时,围观的高喻夏笑道:“没看出来,师兄也是爱开玩笑的人,把师姐都吓到了。”
  “如此说来,师姐也摸了我,难道也要对我负责?”
  说罢,高喻夏偷偷瞄了眼南星的反应,却见她只是盯着谢澄脑门上的黄符发呆。
  她刚就虚虚搀了你一下那叫摸?
  你跟我能比吗?
  谢澄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高喻夏又冷笑道:“师弟,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谢澄此时还握着南星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把人从怔愣中唤醒。
  四目相对。
  南星今日穿了身轻便的白袍,便于隐匿行踪。除却领口处用银线缝就的几朵梅花,再无多余点缀。
  她唇色浅淡,却不算薄。鼻头小巧精致,是民间常说没有福气的那种。眉毛细而长,落雪挂悬,平添几分风霜萧索之气。
  乌发如瀑,玉簪螺髻,姿容胜雪。
  谢澄犹记当年兄长自北境历练归家,带回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族中兄弟姐妹激动地围在桌旁,眼巴巴地等着他先挑选。
  谢澄向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只要他愿意,纵然通通收入囊中也无人置喙。可他懒得挑选,往往随手拿个离自己最近的,便放手让其他人去挑。
  兄长带过很多次礼物。
  他认真挑出的却只有两个。
  其一是兄长游历时,随手在摊贩上买的《九州山水鉴》。
  其二就是这次。
  琳琅宝器光彩照人,在满屋子艳羡、好奇、焦灼、嫉妒的目光中,谢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角落里最不起眼一盆冰草。
  兄长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笑道:“北境除了雪,便是血,伏尸百里,就这一株活物。我觉得很特别,便带回来了。”
  漆黑的夜,冰冷的雪,无尽的杀戮。
  在鲜血和雪原中挣扎生长,何其违背天理?
  但它成功了。
  谢澄很喜欢。
  喜欢到魂牵梦萦,志在必得。
  喜欢到它一出现,其它宝物再不能入眼。
  谢澄出神时掌心攥得有些用力,恍然清醒,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因吃痛染上怒容的师妹。
  他松了力道,却没放手。
  “你认真的?就因为我……呃轻薄你,你就要轻率地定下终身大事,你谢澄是如此循规蹈矩的人?”南星疑惑不已,“情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但你若有意成家,也该找个两情相悦的,找我是不可能的。”
  “为何你不可能?”
  “坏我道心。”
  谢澄:“……你最擅咒律,咒律讲究心境,至高心境追求至情至性。一个无情之人,心境必受桎梏。动情分明有益,怎会坏道心?”
  “至情至性,意味着容易走火入魔,这心关不入不破。”南星摇头。
  纵观两世,南星也未能过心关,心境止步不前。
  不过也足够强大了。
  咒律一道上,她有绝对的、独步天下的自信。
  谢澄定定地望着南星,眸色深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罢了,既你不愿,就当我没提过。”他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王进宝疯狂点头。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就这样,温柔小意、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她迟早会被你打动的。
  孰料,谢澄继续道:“师妹一心问道,做师兄的自该全力襄助,此事包在我身上。”
  南星挑眉:“怎么帮?”
  他比师妹高很多,此刻垂眸看她,神情难辨。
  “动情不好,以后谁想坏师妹的道心,须得问过我手中剑。有师兄在,师妹专心修行便是。”
  师妹可以不喜欢他,因为她本就冷情冷性。
  但如果师妹也会动凡心,那个幸运儿为什么不能是他?
  只能是他,必须是他。
  谢澄不肯让步。
  听完谢澄的话,南星稍作思考,便点点头说:“行啊。”
  事情发展越发诡异,这下轮到王进宝傻眼了。
  王进宝难以置信地看看南星,满脑子都是“神马玩意儿?”
  又一脸怒气地看看笑得不值钱的谢澄,随即用头做杵在谢澄腰间狠狠撞了一下。
  等其余人惊愕望向他时,王进宝狠狠啐口唾沫,无能狂怒道:“谢澄,你他妈恃宠而骄!”
  胡搅蛮缠发泄完,王进宝沉着脸回到队伍末端。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南星和谢澄。
  南星皱眉,满脸困惑,又抽出一张辟邪符递给高喻夏。
  “师弟,你把这个贴到王进宝脑门上去。如x果烧起来就喊救命。”
  高喻夏乖乖接过黄符,撵王进宝而去。
  谁知王进宝路过王宣昌两兄妹身边时,却被伸出的脚绊了一下。
  他脚下失稳向前倒去,下意识死死拽住什么,总算没跌个狗啃泥。
  王进宝愤而回首,正对上吐舌头做鬼脸的王宣薇和甚至腿还没收回去的王宣昌,怒目圆瞪骂道:“嘿,你俩这只会暗算的小王八羔子……”
  还没骂完,王进宝就听燕决明倒吸凉气,正在药箱中找止血的东西。
  他连忙凑过去,才发现自己刚拽的是燕决明的手背,还把人家挖出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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