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轩辕剑,破万法!
  等南星辨明那道帝王威压时,谢澄已飞身而至。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色,旋即被冰封般的决绝覆盖,手中金色剑芒却似有万钧之重,颤抖着贯穿了南星的心口。
  谢澄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南星盯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牵动肺腑,咳出的鲜血渗入黄土,转瞬无踪。
  这一生无聊透顶,也算死的痛快罢。
  荒墩断碣,蔓草寒烟,远远望去,只觉荒凉孤独。
  “清场。”
  “是!家主!”
  权力之巅,一呼百应。
  等所有人都走干净,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刺骨的寂静。
  谢澄低眉敛目,就这样静静望着南星的尸体和定格住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得往生?”他低哑地笑了一声,眼底却尽是荒芜,“你休想。”
  他伸出手,一点一点近乎偏执地将南星苍白面庞上的血迹擦去,而后将人抱起,踉跄着走向极北之地。
  风雪愈狂,几乎将他淹没成一座移动的雪雕,而他怀中的人却依旧不染尘埃。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终于在寒州尽头,一座被遗忘的古老神庙出现在暴风雪中。
  庙宇倾颓,唯有尊无头的石像矗立着,断裂的脖颈处,一枚半睁的石眼漠然俯视,透着玩弄众生于股掌的戏谑。
  那绝非正神之眼。
  轩辕剑被弃于雪地,孤鸣着试图阻止剑主如飞蛾扑火,走向堕落与自毁。
  谢澄步履未停。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柄代表正道无上荣光、曾随他斩妖除魔、却也斩断他唯一执念的圣剑。
  他无法原谅夺去南星性命的轩辕剑,更无法原谅持剑的自己。
  少年时,谢澄最常听的一句训诫便是“家主会错,却不能认错”。
  行走世间二十余载,他自问上顺天意,下佑黎民,剑心澄明,从未行差踏错。
  唯独对她,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一切能重来……是否结局会不同?是否她会对他有哪怕一丝心动?
  可惜世间从无如果。
  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俯身将额头抵住南星冰冷的眉心,虔诚而专注。
  再抬头时,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一世无果。”他对着虚无道:“那生生世世呢?”
  他偏要强求一个如果!
  庙宇深处,石像那只半睁的眼在那一刹那——
  仿佛真正地,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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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日月如梭,大地开裂,一具白骨朝着缝隙底部坠落,她眉目渐褪锋芒,青丝缩短,竟真如光阴倒流般,复归少年模样。
  从谷底坠到云端,从隆冬坠到初春,从树上坠到树下,她落入一地雪白花瓣,惊起几只梢头飞鸟。
  “好痛。”浑身痛得像要散架一样,南星却无心顾及。心口处被轩辕剑贯穿的疼痛陡然释放,除了令人麻木的钝痛,还有血液汩汩流尽的空虚。
  她蹙眉捂住心口,只听一溜儿脚步声朝她快速靠近。南星警觉地从地上一个“鹞子翻身”爬起,抬手想唤出晦明剑。
  可掌心空落落的,哪还有半点神剑剑印的痕迹,停雪绫也不见了踪影。
  错愕间,她已被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
  妇人从柴房里跑出,帮她拍尽身上的尘土,爽朗道:“你这皮猴子,又从树上摔下来了吧,来转几圈,让我看看摔坏没。”
  被推动着原地转了几圈的南星呼吸急促,她定住身形,一把攥住妇人的双手,颤声道:“林婶?这里是阴曹地府?”
  早知死后能和亲人团聚,她自己就抹脖子跟来了。
  林婶刚笑着点头,又立马摇头,低头“呸呸呸”,抬手敲了下南星的脑门,叉腰骂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是给摔傻了吧。”
  ?
  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南星总算确认了这就是她的林婶,嗓门比打鸣的鸡大,和她的力气一样。鼻头一酸,南星扑到林婶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林婶忙拍着南星的背顺气:“你就非要去那什么天外天?丫头呀,不是谁都有那命的。你才多大?十七!瀛洲那是什么地方?仙门中人抬抬手指,你这小身板就得被风吹跑!”
  听见这处吵嚷的动静,刚砍柴回来的林叔也急忙丢下背篓围了过来。林叔素来温厚,此刻粗糙的手掌交叠摩挲,担心不已。
  南星回过神来,一把摸净脸上的泪水,看见眼前嬉笑怒骂的二老,她只是使劲摇头:“不去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们。”
  林叔和林婶面面相觑,一家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准备晚饭了。
  吃饱喝足,南星翻身上了房檐,静谧的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安抚下满腹心事。她半躺在房顶上的茅草上,偷听着林叔林婶的对话。
  “这批新酿不知销路如何,前些日子刚缴了福缘税,月尾的捉妖税还没着落呢。”林婶摇着蒲扇纳凉,嘴里止不住地嘟囔抱怨。
  林叔扛着最后几坛酒踉跄入窖,抹去额头上的汗:“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南星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过去。
  这一切那么真实,又多么虚幻。
  如今有她在这里,琼花村就不会有事。
  虽说重生回十年前,此时的她还是个山村里困于琐碎生计的凡夫俗子,不是前世那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仙人。
  身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兜里连银钱的响儿都听不到,修为也近乎从头开始。
  不过没关系,等修为进益,她便去鬼市接些悬赏单子,总能养活一家人,林叔林婶也不必为杂七杂八的税务烦心。
  南星心里一步步盘算着,不知何时甜甜睡沉了过去。
  十二年来她第一次能睡个安稳觉。
  等她睡熟,林叔蹑手蹑脚搭好梯子,林婶在下面替他扶稳,二人轻车熟路将南星抱到榻上,妥帖地掖好被角。
  月弯弯地挂着,一宿无梦。
  次日清晨,南星起了个大早,帮忙把新酿的花酒封坛,泥封未干,她指尖还沾着些许酒渍。南星推开半掩的柴门,只见天光大亮,春和景明尽收眼底。
  炊烟袅袅,远村暧暧。
  山溪拐弯处藏着十几户人家,茅檐下吊着几盘晒干的琼花,风一吹,空气就甜得发醉。
  村口老树下总有孩童踮脚偷摘花瓣,被酿酒妇人笑骂着赶跑。夕阳斜照时,少女相伴着浣洗刚采得鲜花,清脆的笑声惊起满树山雀。
  琼花村人管这叫“花汛”,最是一年好时节。
  南星舒展身体抻了个懒腰,在转身的一刹那,噙在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
  怎么会……
  破败的房屋,凌乱的茅草堆,灰尘落满,破败不堪。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可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南星摇着头退后几步,大步冲出林家。
  却见琼花村中屋舍都漏风坍塌,树木成枯枝,除了灰,就是土,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沙哑的乌鸦叫声。
  满村之中,无半点生气。
  昨日的一切全都是幻觉?琼花村已经横遭变故,那林婶林叔呢?
  她不敢去想。
  在南星几乎崩溃时,一朵琼花打着旋轻飘到眼前,被她摊掌接住。
  侧头抬首,林家院子中那颗花树居然尚云蒸霞蔚,飘香数里,格外诡异。
  南星撑着一口气回到林家,就和前世她推开家门后看到的情景别无二致——只是少了两具尸体,多了满树繁花。
  南星攥紧双拳,神情麻木地躺倒在地上,悲痛如潮水不断冲刷过她的口鼻,任由灰尘将自己浸染。
  死而复生,失而复得,她以为是上天垂怜,殊不知大梦成空,得而复失。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作践她!
  为何会重生回十七岁,南星已经不在乎了。十七岁……她已经失去了家乡,甚至没有拜入天外天,没有修为,一无所有。
  她什么也无法改变。
  为什么不让她死!
  …………
  “四柱无根,飘萍之命;一阳化血,艳极而殇。这折翼于天之命,不属于你啊。”浑厚x天音凭空出现,却只入南星一人之耳。
  “你是谁?”南星猛地睁开眼,神智恢复清明。她双臂颤抖,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
  “替你逆天改命的人。”
  “逆天改命?”
  南星眼前一亮:“十五岁,能否让我回到十五岁,事成之后……任君驱策。”
  天音低声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时光长河奔涌向前,纵是吾亦难逆转,将一粒随波之沙移回原位,倒也不难。但将你送回十五岁的因果太大,牵涉太广,不成。”
  闻听此语,南星坐回地面,闭目养神:“那你杀了我吧,活着也无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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