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兰辞回过神,喉结滚动:“没事。”
  “春杏,你想去汴梁,就带着英娘一起去吧。辛平远在我手里,辛铎也不敢如何。我在犬戎腹地,每个重镇都有线人,有产业,英娘会保护你。天冷记得多穿些。”
  “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吧,但是若有一日你玩够了,可不可以……”
  他握住她的手,不舍得松开,却没有说下去。
  和谈协议之后,他会有短暂的喘息机会,也有了回京述职的理由见到赵悯。
  然后他会杀了赵悯,或者被杀。
  若他死了,胡凌云真的能护得住她吗?
  若死的是赵悯,他杀了她真正的恩人,因为那个恩情她可以以身相许。她又会原谅他吗?
  太多顾虑,压的他喘不过气。
  春杏低头看着他,隐约可以猜到他要去做什么。
  她感觉喉咙发紧。
  “好,”春杏的声音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等我玩儿够了,我会回来的。”
  她冲他笑,眉眼弯弯:“我娘和小妹还在建康等我呢。”
  从船舱出来,胡凌云看见两人言笑晏晏地出来,就知道兰辞必然是没说到点子上去。
  他叹了口气,看着春杏下了船,对兰辞道:“侯爷昨天问我立场,我也想问问侯爷,是怎么看我妹妹的。”
  兰辞轻声道:“她是我发妻,我认定她了。不会让她与旁的人在一起。”
  胡凌云一笑:“侯爷倒是坦诚。”
  兰辞道:“有谁不坦诚吗?”
  胡凌云道:“我问春杏时,她一直说不想卷进这些事中,只想好好活着。”
  兰辞道:“也是实话。她先前为我,也牺牲足够多了。”
  春杏回头一看,胡凌云还在船上,便让同船的小兵催促道:“胡大人!”
  胡凌云要动,身后兰辞又问:“胡大人,如果我死了,二娘子知道赵悯是她恩人,会喜欢赵悯吗?”
  胡凌云踏着云梯没有动。
  他略一思忖,便给出了答案。
  “不会,选择嫁给你或许与恩情有关。但喜欢你一定不是。”他平静道:“我妹妹自小便是色胚,大抵是喜欢你这张脸。”
  这个回答,是兰辞万万没有料想x到的。
  他疑惑地以为自己听错:“脸?”
  胡凌云一边往下爬,一边挥手道:“是啊,另外,我妹妹其实是很掐尖要强的性子。所以想哄她,得劳烦侯爷放下身段,打扮好看些,软着话博她同情才是。”
  等他回到船上,春杏叉着腰看他:“你们刚才在上面说什么。”
  胡凌云大言不惭:“哦,侯爷说他喜欢你,问我怎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春杏道:“那你怎么说?”
  胡凌云哼哧了一会儿,不敢吭声。
  春杏急得踩了他一脚:“你是不是说我好色了?”
  胡凌云“嘶”了声,抄着袖子道:“怎么能污蔑我,我说你喜欢温柔的。不信咱们现在就把船摇回去,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
  那也不可能真的摇回去,春杏觉得兄长好歹也是个衣冠楚楚的进士,也不至于像小时候那般粗俗,便姑且信了他的话。
  回去之后的几日,胡凌云和杨五郎显而易见的忙起来了。
  春杏和英娘相依为命,每天都过得挺无聊。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人,”春杏怅然道:“结果二十几岁了,还是一事无成,一身的力气没有地方使。”
  英娘也叹气:“我都快三十了,不也是么。”
  春杏摇头:“你不是啊,英姐姐,你武艺高强,当过死士、暗卫,打过仗,杀过敌,又是邱将军的属下,很厉害了。”
  英娘嘿嘿一笑,听得很受用:“那我教娘子射箭吧,正好这里有靶场。”
  她早就观察到春杏的视力好,力气也比普通人大,若是从小培养,说不定是练武奇才。
  不过射箭毕竟不是速成的,春杏辛苦了几天,技艺才有些微进展,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英娘把手臂上的一把小弩送给她:“娘子就是还不大会用力,准头是很好的,这个东西民间叫做袖里剑,可以防身用。”
  春杏把玩着小弩,沉迷的很,一会儿就把箭簇都用完了。
  晚上英娘习惯在外面坐着睡,春杏撩开帘子:“英姐姐,进来吧,外面冷。”
  英娘满是茧子的手指,被她软软握着,心里想,郎君知道了,可不要嫉妒坏了。
  两个人在里面烤火,春杏道:“眼看就快要年关了,他们是不是想要年前谈完?”
  “应该是,不过我看难了。”
  春杏给她递了热奶:“晚上陪我睡吧,也好保护我。对了,只知道你叫英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
  “我在亲生父母那里是老大,本来叫一娘,邱将军买下我之后,就让我跟着白满钧和白满月的娘亲白氏,所以给我取了名字叫……”
  她害羞地噗嗤一笑:“白英英。”
  这么可爱的名字,是有点反差了,春杏好奇道:“白虞侯的娘亲真是伟大母亲啊,养了不少孩子?我记得鹤林也是她带大的。”
  英娘道:“是啊,所以我一看到林娘子,就想到白姑姑,我猜郎君也是这么想的,他也很喜欢林娘子。”
  春杏没想到还能有这一重联系。
  只是她想,兰辞从小既和皇子公主一起长大,又与英娘小满朝夕相处,这代表了他的两个不同的身份。
  他会更认同哪一个呢?
  从此之后春杏在叫她英姐姐之外,又多了几个称呼,换着花样故意叫她“英英儿”,“白娘子”。
  天气越来越冷,和谈接近尾声,但是果然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犬戎人是不过新年的,辛铎从小在犬戎地区长大,也没有过汉人节日的习惯。但是驻扎在这里的汉军们都提前兴奋起来,虽然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火头营里包一顿饺子,也足够让人期待了。
  过年那几日要休沐三天,除夕那天,胡凌云和杨五郎等使臣在一起,赶在休沐前把手头的事都忙完。
  只能明日再见他们了。
  春杏让英娘,偷偷给辛铎送了一盘饺子。
  等英娘的时候,春杏饿得肚子咕咕叫,她没忍住,把自己面前的那盘吃光了。
  她吃完一盘,就忍住了,想着等英娘回来一起继续吃。
  等得无聊,便倒了一碗米酒自斟自酌。
  跳动的火光,让她想到自己的小猫。
  小猫现在应该长成大肥猫了吧,估计会捉老鼠了。但是她不在,小猫是不是还能上床呢。说到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小猫说不定真的不在乎风餐露宿。
  她心里好愧疚,兰辞说的对,她就是没有好好尽到责任。
  外面有动静,春杏以为是英娘回来了,哼唧道:“英英阿姐,我给你把醋和甜酒都倒好啦。”
  帘子掀开,春杏背对门坐,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穿着一件藕荷色江绸的银鼠褂。领口的出锋抵着她纤细的脖子,她捏着拳头伸了个懒腰,捧着桌前的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英英阿姐”没有回应,她便困惑地歪过头,去看身后。
  兰辞放下布帘,神色温柔:“杏娘,我来给你送饺子。”
  春杏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她身子一晃,才发现不知不觉将桌前一大杯米酒都喝光了。
  “你怎么敢来?”她大着舌头:“我看到固平县城的战时悬赏,你一根手指值一百个金饼子……”
  兰辞脱下大麾,里面藏着好多吃的,他简单评价道:“财迷。”
  他将吃的摞在她面前,将左手伸过去:“都给你。”
  春杏立刻握住他的手。
  兰辞眸子一暗,任她抓着:“你喝多了。”
  用另一只手将桌上一个油纸包打开,他捏了枚胶牙糖塞进她嘴里:“尝尝。”
  胶牙糖很黏,春杏一咬开,就没法子正常说话:“哦,甜的。”
  他又将一小壶酒、酥糖、腊肉拿出来,最后叮嘱道:“饺子尽快吃。”
  春杏用力闻了一口瓷罐子:“椒柏酒,好香啊。”
  兰辞压住罐子:“博个彩头,少喝点,伤身。”
  春杏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她想起了杨五郎说的话,趁着酒劲儿将马场的事问出来,她嘴里还粘着胶牙糖,说得磕磕巴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兰辞还是听懂了,他顿了顿道:“没什么误会,他说得对,我当时是看他有意,急着与你定下婚事,才回去找你。”
  春杏意外地说不出话来,她用舌头顶了顶黏在上颚的糖:“为什么一定是我。我知道你当时急着找个妻子,但你明明也可以找别人啊?”
  她没想到,兰辞也愣住了。
  他当时显然没想过那么多。
  他从鄂州回来之后,郡王妃就不断往他房里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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