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辛铎冷笑一声,跳进场内,抱拳道:“那就请小杨大人手下留情了。”
  兰辞翻过围栏,却没立刻走到搏击场正中,他站在栏内,侧身同身边的随侍说着话,旋即将身上札甲解开。
  辛铎皱起眉头。
  玄色的札甲落地,露出里面的软甲,软甲除去,是贴身的玄色劲装。
  最后,兰辞解开衣襟,肌肉结实的肩背隐约可见,他将里面锃亮的护心镜也解下,随手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辛铎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心中燃起一丝敬佩。他一言不发,也动手一重重卸掉自身甲胄。
  围观的两国士兵都欢呼起来,以为这是勇者之间心照不宣的敬意。
  兰辞见他动作,勾了勾唇。
  两人往场中走去,兰辞活动着手腕:“输赢没有赌注,岂不无趣?”
  辛铎笑道:“小杨大人想赌什么?”
  兰辞低声道:“若赢了,我要辛将军今日带来的那位美貌胡姬。”
  他眼睛瞟过春杏,只见她一双含情目,水波盈盈地望着自己。
  第75章 嫉妒(增两千字)
  辛铎闻言一愣,看了眼小杨大人,嗤笑一声。
  说好的少年夫妻、情义难得呢?
  还是身边的女人,不够漂亮。
  他答应下来:“若小杨大人输了呢?”
  兰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条件听凭他开。
  辛铎道:“我想让大人帮我,找一个死人的尸体。”
  兰辞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随着部署一声尖锐的哨鸣。两人身形一动,迅速缠斗在一起。招式一起,辛铎便心道不好。这“小杨大人”身手反应,想来不是传言中的文弱书生,而是个从小习武的练家子。
  不过此时他还觉得两人势均力敌。对方或许是因年轻气盛,而拳脚刚猛。但差一些火候,他尚且能够招架,甚至能够寻隙反击。
  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对方的拳头,从不攻击他的门面,而是长了眼睛似的,阴狠地寻找着他身上最为吃痛的部位。
  手肘看似格挡,却精准地撞击在他旧伤处,让他半边身子一麻。被带倒在地纠缠时,对方膝盖则重重顶在他大腿的筋络上,钻心的酸疼直冲天灵盖。
  这是切磋搏击吗?
  辛铎看向对手清冷的目光。
  这简直像是一场有备而来的凌虐。
  “你!”辛铎咬牙爆发出一声怒吼,心中气血翻涌,不再留手,掌风凌厉,直取对方要害。
  然而,他拼尽全力的反击,在对手眼前如同儿戏。“小杨大人”的眼眸依旧带着挑衅的沉静。
  他轻松躲开辛铎的杀招,反手扣住其手腕,掌心用力,辛铎只觉得关节错位一般,疼得他浑身冒汗。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带得向前扑过去。一记沉重的膝顶,又狠狠撞在他腹部。
  “呜……”辛铎干呕了一声,剧痛让他几乎窒息,整个人立刻落于下风,只能勉强见招拆招地躲避。
  辛铎看见对方唇角又勾出一个阴沉的笑,接着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拳拳到肉,避开要害,甚至气定神闲地偏离裸露在外的部位,但却每一次都将痛苦放大到极致。
  辛铎疼得几乎麻木,但周围的士兵们还在高呼。他的躲避已经从卸力变为挣扎,勉强维持最后的体面。然而即便这样,对方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春杏被绑得不算近,开打之后,观战的兵卒们兴奋的x站起来,她就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点点。
  两个人刚打起来的时候,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她意识到那天辛铎和她互殴时,是极力收着的。
  可见辛平远的分量。
  至于兰辞。
  或许如英娘所言,因他刻意回避,她还没见过他打架。
  他在她面前,时时刻刻寡言持重,隐忍克制。别说打人了,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若不是见过他浑身的腱子肉,单看那张秀气的脸,说他是文官,她也信。
  她记得兰辞与她闲聊时,还特意说过,武将拼得也是脑力和胆量,很多武官其实单打独斗并不出色——她权当是他为自己开脱了、
  故而她一开始,还提心吊胆。
  倒不为别的,主要是怕兰大人在她面前挨揍,面子上挂不住。
  胜负分得很快。
  春杏刚吊起来的心,还没等落回肚子里,又重新吊起来了。
  窜动的人头间,只能看见一些画面。
  即便她对搏击、角抵等比赛一无所知,也能看出辛铎落了下风。
  ……她开始担心辛铎被打死了。
  泗水北边这块地盘,换了个人,可没有辛平远这重天赐的好人脉了。
  看了眼拴在树上的绳子,春杏自己动手,麻利地解开了。
  她的穿着在军营里,显得过于单薄招摇,因此春杏又把辛铎挂在树枝上的披风,也够下来披上。
  来不及解开双手的软绳,她裹着披风,往人群里挤。
  随着一声沉重的倒地声,判定胜负的犬戎部署用胡语喊道:“杨冕,胜!”
  南人们爆发出欢呼,人群松动开来,春杏刚矮身挤进去,就看见辛铎倒在地上,几个穿着札甲的士兵要扶他起来,有的拿着水囊和纱布。
  辛铎浑身疼得动不了,躺在地上,把嘴里的血水吐出来。
  她猛然看见对方吐血,蹲在栏杆边,担忧道:“你没死……没事吧?”
  她声音很小,但是两个男人都朝她望去。
  辛铎撑着胳膊坐起来,笑了一声。他接过随侍的水囊,漱了口,动了动胳膊,大大咧咧地指着她道:“专程来看哥哥笑话,是吧……”
  他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咳嗽起来。
  春杏倒吸了一口气,接着边叹气边摇头。
  真没想到啊。
  这个辛铎,看起来凶狠、歹毒。
  居然是个银样镴枪头!
  不远处,兰辞撑着膝盖喘匀了气,便走到栏杆边,将护心镜、软甲等物捡起来。
  春杏熟悉的声线传来。
  他提着软甲,站在原地,侧目去看他们。
  她裹着辛铎的披风,蹲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对方。
  秋风掀起她的面纱,将她额上碧绿的琉璃珠和铜铃,吹得叮当作响。
  她纤细,白皙,比琉璃更脆弱,又满是棱角,能扎得他满手鲜血。
  他想象着她此时口中的嘘寒问暖。
  突然感觉,胳膊上的刀伤隐隐作痛。
  痛得泛酸。
  他心里翻江倒海,却依旧有条不紊。将衣带系好,软甲披上,又从随侍手里接过圆领罩袍,穿戴妥当,扣好捍腰束带。
  辛铎扶着兵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伸着脖子,手舞足蹈地同春杏说话。
  春杏也跟着他站起来,两人隔着几步距离。
  大概是见他无碍,她脸上的表情,毫不遮掩地松懈下来。
  同是男人,兰辞将辛铎幼稚的心思,看得很清楚:他想吸引她的注意,也想在她面前逞强。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春杏才看见兰辞。
  他安静地望着她,脊背站得笔直。
  青灰色的皂袍衣摆在风中烈烈,他未带发冠,一头黑发束在头顶,几缕散落在鬓角。
  看得春杏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躲开眼。
  辛铎想到什么,对春杏道:“杏娘,你原地等我片刻,我有话与杨大人说。”
  春杏没来得及说话,辛铎已经一瘸一拐地跑到兰辞面前。
  他一拱手,嬉皮笑脸道:“小杨大人,在下可以收回赌约吗?大人若是喜欢胡姬,我可叫上百十来个任你挑。”
  兰辞漠然看着他。
  辛铎一脸泼皮无赖,喃喃自语似的:“是我迷了心窍,才答应拿杏娘做赌注。”
  兰辞停下步子:“你喜欢她?”
  辛铎笑着挠头,一口青州话都出来了:“俺也知不道算不算,小娘子凶得很,蛮对俺口味。”
  兰辞笑了一声,死死盯着远处的春杏。
  她可真有本事,无论到了哪儿,都能迅速就有了烂桃花!
  始作俑者毫不知情,被看得露出一点心虚和疑惑来。
  见兰辞一直望着春杏,辛铎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有个弟弟,流落南方,被杏娘的阿娘收养。我这个弟弟,和我有些不对付,我就想着,不如娶了她,这样亲上加亲,一家子便捆住了不是?”
  兰辞怔了怔。
  辛铎竟然是辛平远的哥哥?
  所以春杏与他亲近,多半是想借机劝降。
  他眉头松开。
  他就说么,常珏虽然怂了点,好歹还算知书达理,符合他对春杏审美的理解。
  如果连辛铎这种弑父弑兄言而无信的法外狂徒,都能得春杏青眼。那他一直以来忍气吞声装好人,受的委屈又算是什么?
  兰辞想明白了,便微微一笑:“哦,竟有如此渊源。那我也不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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