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春杏笑道:“唉,多谢小孙哥,祝您早日抱上大胖儿。”
  回去后,三个人累得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漆黑,春杏都快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董娘子将她衣裳洗了,晾在外面:“杏娘,你这荷包里面,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一听到荷包,春杏有点紧张地站起来。
  董娘子和小十三不懂那些知识人的规矩,正在好心地整理春杏丢在外面的杂物。
  她走过去时,他们对着荷包里一片泡水后干掉的纸发愁。
  纸上只有四个字,但前两个字,最后一个字笔画都很多,他们只认得第三个字。
  “什么,什么……林……什么?”
  小十三念出来。
  春杏没有打断他们,也没有告诉他们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小十三将纸片递给她:“杏儿阿姐,是你写的吗,字好漂亮啊。”
  春杏摇头,接过来将纸片塞进荷包:“不是的。”
  不过他们也不对这些事感兴趣,吃完饭再歇一会儿,又要开始清苦的夜捕了。
  第三日夜里出船,三人什么都不做,专捕河蟹,捕完紧赶慢赶,等着开城门第一批进城。
  管事看着河蟹很满意:“不错。”
  春杏道:“贵人明儿还来不?最近的蟹,肥的哦。”
  管事小声道:“那位暂时就在这里住下了,爱吃蟹,你们这几日若是能多多的送来,某必不会亏待了你。”
  春杏点头道好,又为小孙哥美言了几句。
  管事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春杏也是在提携老东家,觉得她胆子大也会做人,笑着道:“晓得了,有需要找你。”
  连着送了几日,董娘子和小十三都快累瘫了,不过钱也是真赚到了。
  董娘子道:“早听说你们南人会做生意,敢情都是赚的血汗钱啊。”
  春杏没觉得有多累:“血汗钱也是钱啊,辛苦这几年,买个骡子,省一大半力气。往后日子不就越过越好了。”
  董娘子躺在地上畅想未来:“再攒点,给十三娶了媳妇,再添丁,人多了,日子就更好了。”
  春杏觉得孩子不是那么好养的,但也不想给董娘子泼冷水,又说了几句好听话,哄她开心。
  过了几日,管事说第二天有宴席,让春杏喊小孙哥带点新鲜的蚬子。
  小孙哥和春杏一道过来,几人称着重,春杏在附近晃悠,看见门外放着招子:“你们掌柜缺个算账的?你看我行吗?”
  管事若有所思道:“你做过吗?”
  她那些审计院和粮料院的过往,自然不能拿出来说,只能道:“我原来给人家管过帐的,酒楼的帐没问题。”
  几趟来回,管事对春杏印象很不错,就让她进去见了掌柜。
  掌柜也对春杏满意,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是个黑户。而且她的胡语,是这几日从董娘子处现学的,可以说烂得不行。
  好在董娘子极力保证,春杏是她表妹,而且他们已经打算去城里上户籍了。
  掌柜精打细算道:“那这样,你先来帮着忙,工钱给一半。若是传菜,奉茶那里缺人,你也顶一顶,等你户籍落好了,再按人头给,你可愿意?”
  春杏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多谢王掌柜收留。”
  董娘子见春杏真的要留下来了,突然伤感起来。
  春杏拉这对母子到无人处,将剩下的茶砖塞给她,絮絮叨叨叮嘱这位救命恩人:“阿姐,两边的人,你记得逢年过节,带着河鲜来维护感情,也不用多贵重,就是要有那份心。比如管事家里养猫,你可以常带些卖不掉的小鱼干来,给他喂猫。小孙哥是个妻管严,你记得进城买东西时,带点女人用的小玩意就好。”
  董娘子眼眶有些发红:“杏娘,多谢你。”
  春杏道:“怎么说得好像不见面了似的?我就留在酒楼里呀。你来送货,不也见得着我吗。再说了,应该是谢你,没你,我就饿死在滩涂上了。”
  董娘子道:“对了,杏娘,你的衣裳x还有落在家里的吗?我下回给你带来,还有那个荷包是不是也……”
  家里的衣裳是汉人的,穿出来不合适,春杏道:“也没什么了,荷包我带着呢。要有什么,下回我去找你的时候自己带着。”
  目送董娘子离开,春杏便同王掌柜进去干活。
  常常光顾酒楼的达官显贵,多与犬戎人息息相关。故而往来的客人,即便是南人,平日说的,也多是胡语。
  好在文字通用,不影响干活,春杏在酒楼干了几天就上手了。
  比起渔民的辛苦,在酒楼轻松多了。体力活轮不到她,吃得又极好。
  有一日她岁掌柜出来时,角门附近的木梯上,下来一个汉人青年,大约与沈风陵相仿年岁。作犬戎贵族打扮,髡发小辫编得油亮,腰间系着蹀躞带,丁零当啷挂满了精雕细琢的东西。
  春杏捧着账册,瞟了他一眼,心中大震。
  与辛平远七八分神似,二人起码是五服以内的亲眷!
  掌柜在一旁行礼,用胡语道:“辛大人。”
  春杏愣了一下,也跟着行礼。
  那人并未往他们看一眼,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了。
  春杏低声确认:“防御使辛铎,辛大人吗?”
  掌柜没有否认:“对,你听说了?”
  春杏道:“嗯,听我表姐说过他的传言。不会都是真的吧?”
  掌柜笑一笑,没说话。
  上午没什么活,春杏就和住在一起的胡女学说话。
  学累了,春杏琢磨起辛平远和辛铎的事。
  她记得辛平远明明说,亲戚都死光了,娘也死了。
  难道长得像,又是同样的姓,只是巧合吗。
  她渡河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为了躲着兰辞。
  一场血腥的战争,让她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想知道河对岸的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想知道兰辞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会与赵悯妥协,退回河水以南,还是会有新的转机。
  但是来了之后,她反而更困惑了。
  她找不到答案。
  这一片住的大都是南人,欺压南人的也是南人,只是在南人之上,又多了一重不怎么露面的欺压者。
  这里的人未必认可兰辞,除非……
  辛铎能主动归顺。
  虽然别的事没有答案,但兰辞是否退兵,很快有了消息。
  酒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秘闻,有个小二爱说话:“听说圩河那三县,都献降了。”
  春杏记得,兰辞当初说不会打过去的,划不来:“打不过,还是没打?”
  小二道:“听说是地方官主动献降的,怂货一群,又要偷袭,打输了就怕的要死,连带着后面两个县也降了。”
  春杏向掌柜打探:“辛大人来这里,与这件事有关吗?”
  掌柜没有直接回答:“那几个县都是南人的了,后面有群山阻隔,估计很难还回去了。如今这一带,就只剩下咱们固平县。”
  言下之意,辛铎自然要盯紧了。
  春杏多存了一份心思,刻意观察了几日,发现辛铎这个人比兰辞好琢磨多了。
  一个典型欺软怕硬、脾气暴戾的贵族武官,头脑甚至有些简单。
  要说辛铎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恐怕是担心连续丢掉这么多地盘,会被他的犬戎主子弄死换人。
  *
  又过了一段时日,天气冷了,引仙楼又来了一位客人。
  春杏在二楼往下看,胡商打扮的一群汉人。带头的那个,看着眼熟。
  晚上辛铎与他们,在后院临水的宴厅里喝茶时,春杏帮着小二将热水和茶点送到门外。
  辛铎与那人说话时,春杏听见声音,忽然想起来是谁了。
  这不是当初,她为了救胡凌云在官道上拦人,拦到了兰辞那次,出来同她说话的中官吗?
  那位中官,她只在那一次见过。
  后来她嫁给兰辞,发现循王府并没有豢养阉人的习惯,兰辞自己身边的心腹都是武官。
  那这位中官,究竟是什么人?
  春杏不想节外生枝,怕被认出来。送完饭菜,打听到对方宿在引仙楼的东边上房,便尽量避免出现在他面前。这几日,连小二找她帮忙搬东西,她都找借口推脱了。
  直到胡女要搬行头去后面,央了她许久,她才答应下来,她用蹩脚的胡语道:“好啦,一起去。”
  胡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春杏没有听懂,但猜测是感谢她的意思。
  两人走到院子里,才知道中官早就不住这里了。
  小二正好扛着客人换下来的被褥,走过来道:“听说那人是南人的来使,先来碰个面,害怕被辛大人害死了,已经渡河回去了。”
  胡女哈哈大笑起来,小二也笑了,春杏只能跟着干笑几声。
  几人往回走,路上遇到辛铎带着两个武官,就退到一边行礼,等对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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