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郡王妃顾全兰观楼的名声,见好就收,闻言便踩了梯子愉快的答应了。
  杨夫人的女使们十分能干,很快便准备好了镜湖边供年轻郎君娘子们娱乐的活动。
  第二日宅子里又住进些孩子,郡王妃带着女眷去看,云台筑院子极大,是个露天的后花园,如今寒冬腊月,花木凋零,又没有下雪,本来是一副凄凄凉凉的景色。
  不过杨家的女使们手巧,给园中枝头挂上风铃纸灯,也颇有一股伶仃的雅趣。
  院子正中的镜x湖,两侧以几扇精巧的丝质屏风隔开,让年轻男女闻声而不必近观。湖心则是个垂着布帘的四方亭,极其宽敞,约莫能容下十几个人。
  郡王妃对这地方赞不绝口,翠竹和雅兰都一副潜心学习的模样,雅兰还推荐了自己在西湖边看到的一处豪宅。
  “一会儿我进亭子里歇着,”郡王妃道:“你们都去外边儿玩。”
  春杏的琴棋书画都是临时学的皮毛,陪客还勉强像那么回事,想要竞技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也道:“儿媳就不抛头露面了,进来侍奉母亲。”
  郡王妃岂能看不出她的短处,她哼笑一声:“也好。”
  两人带着女使,从石拱桥上了四方亭。不多时又来了位夫人,郡王妃都对她态度平淡,只点头打了个招呼。
  春杏在旁听了片刻,知道是温陵顾家的主母。
  等萧夫人和杨夫人过来时,郡王妃脸上总算有些笑意,杨夫人带着一对年幼的孙子孙女姗姗来迟,孙女儿害羞,喊了人,便缩在祖母腿上吃干果。
  众人落座后,郡王妃便同萧夫人坐在一处闲聊,兼带看着外面年轻人的较量。
  头一个开始的活动,是以“冬”为题吟诗。题目简单,年轻人们也都收着,较不出高下。
  几轮下来,还是顾家的小娘子长袖善舞,主动出来活跃气氛。
  杨家到底是书香世家,孙子孙女也各个才华横溢。
  春杏意外地发现,虽然比不上杨家和顾家的女儿,但沈三和祝知微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曲水流觞的酒杯飘到面前,也能做出尚可的应和诗词。
  兰观楼大约是小时候没有教养好,反应总是慢半拍。闹了些笑话,但古琴弹得还不错。
  春杏庆幸自己不用被和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之余,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头一次真切的认识到,她和这些人的差距。
  就算是她眼里傻子一样,又蠢又坏的沈三,也是从小请了名师按着脑袋,往里面灌真才实学的。
  杨家那几个孩子,与杨娘子一样,都是从小陪着公主皇子,在宫里被状元郎探花郎教导开蒙的。
  更不用除了才学,还有通晓事理的长辈,教导他们人情世故。
  这绝不是她胡春杏这个农家女,熬几个通宵突击背诵,关键时刻耍点小聪明能追得上的。
  兰鹤林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人。
  郡王妃对萧夫人道:“那个最先说话的小娘子姓顾?她家那个外边儿找回来的沧海遗珠来了吗?”
  萧夫人笑了:“那可不是一般的沧海遗珠,小郎君是凭自己考上的举人。我方才问了顾夫人,说是要晚些来。”
  郡王妃闻言,看着萧夫人,她提起那位私生子,倒是完全不顾对方出身,甚至有些欣赏之意。
  话说完,她甚至还瞟了外面自己的女儿一眼。
  郡王妃心道,这种出身的郎君,向来是心机深沉,才行得这一步的。那位小举人一定清楚得很,以他父亲在南方的势力,最最需要的,当是有一位朝中做官,手握重权的京官亲家。
  他又怎么看得上仅仅有钱,根基不深的萧家?
  她笑着将话头引到一个安全的人身上:“旁的孩子好不好我不晓得,知微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要说起来……”
  这事被搅黄,她知道春杏脱不开关系,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瞟了春杏一眼,浑不在意道:“原本若不是我家新妇与祝家认回,二郎君的婚事,是要指给知微的,她母亲在时,两个孩子朝夕相处,有一回,二郎还说要把知微姐姐娶回去做新妇呢。二郎生母便连说了几个好字。”
  春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的指甲是早上春梅特意修剪过的,上面还贴了珠片。
  萧夫人乐呵呵地对春杏道:“祝娘子,你别介意。你们的婚事都尘埃落定了,咱们开得起这玩笑吧?”
  春杏不得发作,只能陪着笑道:“夫人说得什么话。”
  萧夫人便一副安然自得地模样:“我说也是。我看知微早晚是你们兰家的新妇,你瞧见她那身子吗,肉乎着,却又腰是腰,臀是臀的。”
  她低声笑道:“都说是宜男之相。”
  杨夫人在不远处听了个全乎,哼笑了一声。
  这会儿外面的猜谜结束了,祝知微带着沈三在四角亭外行了礼。
  雅兰进来道:“杨夫人万福,祝娘子和沈娘子猜谜得了彩头,说是想送与夫人,感谢夫人费心招待。”
  杨夫人自然是乐见小娘子如此懂事的:“多谢闺女,如此懂事。请他们进来吧。”
  祝知微与沈三手拉手地进来了,两人礼数周全,都行了蹲礼。
  杨夫人随口问了沈三几句,便对萧夫人笑着点头,看向祝知微道:“知微今年多大了?在家都爱做些什么?”
  祝知微道:“小女还几个月便二十岁了,不爱待在家中,干娘分了两件铺子给我经营。没事的时候,就爱带仆从去马场骑射。”
  杨夫人赞不绝口:“我看你啊,寻常郎君如何配得上?恐怕需得有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才与你相配吧。”
  她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寻个似鹤林一般的,鹤林媳妇,你说我说你姐姐,说的可对?”
  春杏没搭腔,她算是知道了,这屋里的贵妇们,没有一个把她当人看的。
  不过比起春杏干女不敢言,郡王妃也听得一肚子火气。
  方才她自己调侃几句不要紧,杨夫人开这玩笑,不是给她儿子头上扣绿帽子吗?
  她不能直接拿话刺杨夫人,便轻飘飘地拿祝知微开刀:“我看知微不仅才貌双全,品行也是难得。知微,听说当初你你是主动承认自己被祝家认错的?”
  祝知微尴尬一笑:“是啊。”
  杨夫人啧啧道:“富贵当前,急流勇退,何其难得。”
  萧夫人道:“知微那时候还小,懂得什么呢?”
  几个亭子内女使都在一旁帮腔。
  “祝娘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过现在也是拨开云雾了,”郡王妃道:“如今啊,两个娘家都疼你。”
  春杏看向词穷的祝知微,觉得她也挺可怜。
  城内的一处小宅子里。
  沈风陵在家中匆匆吃了午膳,对忙碌着收拾的雀儿道:“雀姐姐,我下午要出去,晚饭不要带我做了。”
  雀儿哦了一声:“小七也去吗?”
  胡凌云怕糊弄不了母亲和小妹,便将带雀儿回家的任务拖延下来。雀儿倒是随遇而安,安心待在沈风陵的宅子里,给两个大举人做饭。
  沈风陵应酬非常多。
  他随口道:“是啊,他要随我一道去,不然我心里害怕。”
  胡凌云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场面你都害怕了。”
  沈风陵道:“真的啊,酒局饭局,我倒是不怕。这是顾家主母,凑进一群官眷子女的豪宅里,给年轻官眷们拉郎配婚的局。”
  他愁眉苦脸:“我与你一般,在乡下野惯了。这些衙内、贵女和贵妇最是嘴碎,说错了话岂不教人笑话。”
  胡凌云道:“哪家官眷,要顾家主母主动凑上去?”
  沈风陵道:“杨参政夫人,请兰太师夫人年前小住。两个搅动朝局的权臣的家眷。”
  胡凌云筷子一顿,没有说话。
  雀儿看了胡凌云一眼,主动请缨道:“沈郎君如今身份昔比,只带着一个仆从,未免寒酸。奴自小也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不敢说帮得上忙,作为仆婢,不会让郎君跌份儿的。”
  沈风陵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真的啊?那可就都拜托雀姐姐了。”
  沈风陵出去换衣裳的功夫,胡凌云道:“你为什么要同沈风陵一起去?”
  雀儿笑了笑:“热心肠呗,想帮沈举人一把。”
  胡凌云眼珠子转了转。他们也相处了一阵子,雀儿本性老实内敛,不爱争抢,安贫乐道。
  是个好人。但不爱多管闲事。
  除非这件事和春杏有关系。
  他直接问道:“是不是你觉得,春杏在兰家受欺负,希望沈举人和春杏的关系漏头,让春杏有个靠山?”
  雀儿一阵心虚,嘴上还否认着:“胡郎君莫要多思。”
  雀儿不是个藏事儿的人,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胡凌云不再逼问她。
  他低着头,不说话,雀儿凑近看,发现他手在抖。
  她吓了一跳:“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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