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上次就被他意有所指训了一通,这回可不敢自己偷偷溜走。
  “我怕不打招呼离开,你又该不开心了。”姜回月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环顾四周冰冷的玉柱和飘浮的白纱,忍不住点评道:“师兄,这儿冷冰冰的,没咱们在九宫洞府待着自在,你觉不觉得?”
  沧庭盘膝坐在玉床上,银灰色的眼眸睁开,平静无波:“我自诞生起便在苍澜,后又在此处清修千年,无从与九宫居处比较。”
  “拉倒吧,”姜回月撇撇嘴,走到他近前,“神魂本源共享记忆,我不信你一点九宫的影子都不记得。你什么都不记得,就敢说是我道侣?”
  她故意拿话刺他。
  沧庭银灰色的眼瞳静静凝视着她:“看来你什么都清楚。那么,为何不告诉旁人,你已有道侣?”
  姜回月愣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什么意思?也没人问过我啊?”
  她看着沧庭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银灰色睫毛轻轻扑闪了两下,在清冷的月光石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替他拂开一缕垂落额前的发丝。
  姜回月道:“最近……你袖子里怎么没有那些蝴蝶飞出来了?那些蝴蝶是什么,灵力?幻象?”
  沧庭说:“之前情丝出了问题。”
  “情丝不稳?什么意思?”
  “你师兄没和你说过么?你见过他另外两个神魂分身便知道了。”
  她没听错吧,怎么感觉沧庭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别扭?
  好吧,看来那些红线真的是沧庭……嗯,也就是成雪期的情丝。
  看沧庭抿唇表情。
  姜回月顿时无语,这人绝对是在闹别扭。
  “师兄。”
  她叉着腰,一副看穿他的样子:“虽然我还没到能分出神魂的境界,但之前你已经告诉我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神魂之间彼此相通,如同一个人可以同时呼吸心跳般自然而然、不可分割。你拿这个当借口,无非是有些话,你自己不想直接告诉我罢了。”
  沧庭站起身,从姜回月角度看,他身形略显单薄,宽大的袍袖抚过她肩头,银灰色的发丝很长,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与她在外门听说的那个沧庭剑尊极为不同。
  她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觉得这样也很好。不必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架子,言语间也少了那份沉重的威压。说起来,沧庭的年龄本就没比她大多少,自然不能像在九宫面对成雪期本体时那样谨小慎微。
  九宫中的师兄……或者说成雪期本体,总是那样深沉莫测,不苟言笑,她实在难以揣测其心意,以至于每次见他都像耗子见了猫,只想溜之大吉。
  在这里,虽然沧庭是渡劫期修为,但是不会有那种从小到大形成的压迫感,反而让她升起更多的玩笑和亲近之心。
  她想得入了神,没留意沧庭也在静静看她,空旷的大殿里,只有清冷的月光流淌,时间仿佛凝滞,就这样,两人静静呆了许久,才听沧庭说:“你要去哪里做任务?”
  姜回月说:“巡山,离苍澜不远。”
  沧庭道:“山野精怪,自当小心。”
  姜回月道:“嗯嗯,你放心。”
  沧庭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待你进入内门后,可愿拜入我门下?如此,你便是我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姜回月一个激灵!
  好吧,其实最近她又不愿意当他徒弟了。她刚琢磨着不用在他面前装孙子了,这要是拜了师,岂不是又得毕恭毕敬?
  她连忙摆手:“师兄,这、咳咳,这也太高调了吧?我一个刚入内门的新人,直接拜在掌剑门下,怕是会惹来无数非议……”
  她站起身,衣裙窸窣间,水蓝色的裙摆像盛开在冷玉地砖上的一朵莲花。
  沧庭看着她故作无辜、实则抗拒的神情,薄唇微抿。他想说些更直接、甚至有些“越界”的话,但这部分神魂偏偏是最为端正克制的那一部分,之前的种种言行已近乎极限。
  此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更甚,最终还是道一句算了。
  沧庭阖眸,他说:“随你。”
  姜回月“嘿嘿”笑了笑,搂住他肩膀,“别不开心了,我生怕你不开心,特意在深更半夜让七七告诉你,明天就要出发了,你要不要给我护身的法器,我现在还没有适合筑基期用的法器。”
  沧庭落下她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他指尖在她温热x的掌心轻轻一划,一道温润的莹白光芒闪过,一枚小巧玲珑、通体无瑕的白玉铃铛便出现在她掌心。
  玉铃触手生温,隐隐有光华流转。
  他说:“这里面是你筑基期所需要的灵石丹药还有低阶法器,另有法衣、钗环若干。”
  说着,他又凭空扯下一小段暗红色的、非丝非麻的细线,那红线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非金非玉,隐隐有金戈之音,“此乃我情丝所化剑意,凶煞太过,非生死关头,切莫动用。”
  姜回月道:“好!”
  她接过那缕红线,红线一落到她手中,就变成了一条丝带,上面绣了一只红色凤尾蝶……
  翌日清晨,丘迎早早就在约定的山门传送阵旁等候。
  远远看见姜回月走来,依旧是一身外门弟子的青白衣衫,素面朝天,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精心。乌黑的发髻间簪着一支素雅的白玉银簪,耳垂上缀着一对小巧精致的铃兰耳珰,随风轻颤。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辫上系着的一条水青色丝带,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的红色凤尾蝶,在晨光下流光溢彩。
  丘迎笑道:“师妹,很精神啊!”
  姜回月乐了:“那肯定。”
  哪有夸女修“精神”的,这丘迎真让人哭笑不得。
  巡山虽是以“巡山”为名,却不是真的全是“山”,其实是巡视苍澜监管的地界,为本地住户解决问题,如果遇到作乱的妖兽精怪,也要负责。
  路上,丘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两人毕竟之前有过交集,而且丘迎性格爽朗,特别能唠,姜回月只需要时不时回几句就能一直自动续下去。
  他给姜回月说了些自己当年考入内门的经验,姜回月记着他的好意,约了说完成任务请他吃饭。
  丘迎哈哈一笑道:“那可以,之前你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惦记着还什么钱,能照顾好自己不错了,进入内门多的是机会还,我和老江不怕你跑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对了,师妹,你觉得……付亭付师兄这人怎么样?”
  姜回月道:“付师兄是剑道课的代课老师,又一起执行过任务,为人认真负责,挺好的。怎么了?”
  “嗨,怪不得……”丘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口吻道:“师妹啊,付师兄这人吧,虽然闷葫芦了点,不爱说话,但性子是真的不错,挺靠得住。你……咳咳,对他印象具体怎么样啊?有没有点好感?”
  他话音未落,姜回月颈间贴身戴着的碧海丹心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了一下,那热度并非烫人,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警示的意味。
  姜回月再迟钝也瞬间明白了之前七七和沧庭那股“阴阳怪气”的源头何在,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立刻正色,有意表衷心,声音清晰而平静:“付师兄为人端正,作为同门师长,我自然敬重。但除此之外,并无过多接触,亦无其他了解。实不相瞒,丘师兄,这些时日我记忆恢复了不少,已与失散多年的未婚夫取得了联系,我们感情甚笃。故而,我一直与其他男修保持距离,并无他想。”
  果然刚一说完,自己胸前那股灼热便消失了。
  她话说得直白,平地一声雷,丘迎道:“啥?!你那么早就订婚约了?”
  姜回月说:“是啊,而且我未婚夫就在苍澜,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丘迎一拍脑门,哀叹一声:“我的个老天爷……”
  他心里瞬间为付亭点了一排蜡:完喽,少男心第一次萌动,刚有点苗头,结果人家早就心有所属,名花有主了!啧啧啧,惨,太惨了
  他摇头晃脑地感慨:“哎,你说说,你们这要不就是一心向道不想沾情爱,要不就是早早定下姻缘。每次听你们说起,我这孤家寡人的,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啊。”
  姜回月失笑:“我看丘师兄你逍遥自在,倒也不像着急的样子。”
  丘迎郁闷地灌了口水囊里的灵泉水润喉,道:“别提了,我师祖他老人家立下的规矩,我们这一门上下,元婴期之前严禁找道侣,否则门规伺候。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样子,“我自己也确实没那心思,倒也不觉得难受。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赶路要紧。”
  话是那么说,但是他正是最爱攀比的年纪,猛然听说姜月师妹都已经有了道侣,自己还孤身一人,就连付亭那个木疙瘩都有点春心萌动了,一时间还挺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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