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哥 第39节

  宝诺:“他们不了解自己儿子,也不愿走进他心里看看,只想要他服从。”
  谢司芙摇头轻叹:“阿度也可怜。”
  书童小心翼翼询问:“四姑娘当真不知我家少爷去向么?”
  “不知。”
  书童吃完包子回去复命。
  谢司芙感叹:“你们说裴度能去哪儿呢?这么多人找他都找不到。”
  伍仁叔突然一激灵:“会不会直接上京城了?”
  “对呀,春闱在即,他很可能直接赴京备考了啊!”
  宝诺听着这些猜测,没有言语,起身回后院。
  谢随野正坐在石桌前换药,瞧见她的人影便将她叫了过去。
  “怎么,裴家找你打听裴度下落?”
  “隔这么远都听见了?”顺风耳么?
  “阿贵告诉我的。”
  宝诺坐在他身旁,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将药油倒在他淤青发乌的手背,然后慢慢搓开。
  “嘶,”谢随野拧眉:“轻点儿。”
  “我没用力。”
  真怀疑他是装的。
  谢随野视线落下,她没有留长指甲,剪得短短的,两只手因为练刀和弓箭而磨出薄薄的茧,蹭着他手背的皮肤游走,有些痒。
  “你知道裴度在哪儿,对吧?”
  “嗯。”宝诺低头专心抹药。
  “不打算告诉裴家?”
  “我想让阿度清净两天,他做出这种决定并非易事,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谢随野挑眉轻笑:“还真是知己。”
  虽然知道她和裴度没有儿女私情,只是至交好友,但眼看两人如此默契,如此体谅,谢随野心里涌上一股烦躁,非常不爽。
  视线从手指挪到她的颈脖,今日她没有穿毛领的袄子,掐痕几乎淡得看不见。
  “你脖子好了么,用不用擦药油?”
  “不必,我已经擦过了。”
  “是吗?”谢随野忽然倾身逼近,偏过脑袋,凑到她颈窝的地方,缓缓深嗅。
  宝诺身体僵住,尤其脖子那块地方被他若有若无的气息喷洒,瞬间酥麻至极。
  “怎么比我用的药香?”他问。
  “不知道。”宝诺声音平得过分,如此反常,倒有些欲盖弥彰,她自己也发现了,于是手上用力,谢随野吃痛,当即退了回去。
  “作死呢。”他眯起眼睛盯她。
  宝诺拿过桌上的纱布:“包起来么?”
  “药油还没吸收,再揉揉。”他又把那只伤痕悚然的手伸到她面前。
  宝诺有点后悔刚才对他动粗,因为这大片淤紫实在触目惊心,没有伤筋动骨只能算走运。
  她揣着几分愧疚,轻轻托起他的手,掌心几乎贴在一起,这样冷的天,他是热的,她有些凉。
  宝诺继续将浮在皮肤上的药油推抹轻揉。
  谢随野胳膊支在桌面,漫不经心打量她,享受这一刻。
  宝诺神态认真专注,几乎擦得差不多,忽然那修长的手指猛地颤了下,好似从梦中惊醒般抽搐。
  宝诺茫然抬起头,黑瞳疑惑地望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好温柔的一句话。
  他喉结滚动,看看她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一时间难掩困惑。
  宝诺反应过来,没有说话,低头对着淤痕吹了吹。
  谢知易瞬间丢失呼吸,后背脊梁僵直,喉咙干涩。
  “关节处已经消肿,不必再缠纱布了。”她盖上药瓶:“今晚记得热敷一下。”
  谢知易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给谢随野擦药。
  两人从何时开始走近的?
  他们不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顺眼吗?
  她怎么能如此温柔地捧谢随野的手,为他按摩伤处?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宝诺淡淡开口,神情也与刚才不太一样:“我脖子没受伤,也没怪你意识混沌失控,哥哥实在无需自责。”
  正于心中翻江倒海焦躁不安的谢知易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我还没说话,诺诺怎么认出是我?”
  宝诺不答,垂眸碰他的伤,问:“还疼吗?”
  谢知易不大自在,收回手,藏于袖中:“不疼,我……”
  他砸手的时候处于失控情绪,这么可怕的伤暴露在她面前,她会怎么看待他?一个控制不了暴戾之气的疯子?
  谢知易极其后悔,他维持多年的好兄长的面貌难道就此坍塌?
  宝诺看见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面会有多嫌恶?
  ……
  宝诺在他抽回手的瞬间确实有些失落。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发现谢知易身上的伤,一定要探个究竟,他那时不给看,她会非常霸道,死乞白赖地扒开他的衣裳,不管他愿不愿意。
  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呢?
  现在谢知易若是往后退一步,她会立刻退两步,绝不打扰。
  “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收起药瓶,宝诺起身上楼。
  “刚见着我就要走吗?”谢知易冷冷看着她。
  宝诺顿住:“什么?”
  他复又垂下头,鼻梁笔直,下颌线条瘦削凌厉,从她的角度只看见他黑压压的眉眼,看不清双眸情绪。
  “我打扰你和谢随野相处了。”谢知易这么说。
  宝诺眉尖微拧:“没有,那药本来就快擦完了。”
  “是吗。”
  宝诺很不喜欢他这样反问,充满不信任。
  而谢知易也没再吭声,两人再次陷入无言以对的境况。
  傻站着也不是办法,太像木头桩子了,宝诺转身回房。
  她走了。
  谢知易看着自己遍布淤青的右手,不由自主幻想猜测,她和谢随野是怎样相处的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意识的空白里,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这感觉实在过分糟糕。
  谢知易和谢随野共同拥有一副躯体,从发现对方的存在,经历过极度敌视排斥的阶段,将对方视为入侵者和沉重负担,内部处于内战状态,适应了很久才慢慢接纳现实。
  宝诺的出现让他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
  尤其当谢知易得知谢随野想丢下宝诺,而被她用簪子戳出几个血窟窿这种极端的事,他写下一封信,警告谢随野善待妹妹,如果将宝诺丢弃,谢知易会采用自残自毁的方式报复。
  谢随野的回复就是在那封信纸上留下一个大字:滚。
  那个时候谢知易和宝诺紧密得像麦芽糖粘在一块儿的两只小人。
  然而三年的分离和隔阂让一切都变了。
  宝诺的成长昭示着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两人之间相依为命亲密无间的感情已然变质。
  这是谢知易的恐惧所在。
  可谢随野没有这层顾虑。他和宝诺的关系本就恶劣到谷底,没有再恶化的余地。他们的那点儿亲情也不存在盘根错节、复杂交织的羁绊。
  谢随野不会对这三年杳无音讯产生丝毫愧疚,他依然我行我素。
  这是他的天然优势。
  宝诺也开始发现他的有趣之处了吧?
  谢知易坐在院子里发呆,不知不觉间漫天小雪飘落,洋洋洒洒,翩然纷飞。
  平安州今年的第一场雪。
  西厢二楼的窗子推开,宝诺倚在窗边看雪。
  谢知易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双眸,时间仿佛静止。
  他在深渊挣扎,看见了月光,想伸手去够,却怕自己丑陋的藤蔓会将她缠紧,越缠越紧,直至将她逼走,离他远远的。
  对吧,宝诺?
  ……
  翌日天色微明,雪又下起来,宝诺匆匆梳洗,换了衣裳,去厨房找吃的。
  难得谢随野早起,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人一起在厨房灶台前等着玉米煮熟。
  宝诺觉得古怪,时不时瞥他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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