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话说得刻薄、无情,摆明了要让赵琼华认命,“亦或者,不打着柳府的旗号,你能再为柳二小姐说一门好的亲事,也未尝不可。”
  言尽于此,饶是跌在地上的柳鸢儿也明白了,这位小爷要让爹爹为她寻一门亲事。
  而且,小皇爷也好,这个小爷也罢,自己是无缘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柳鸢儿突然失控起来,如果自己都与他们无缘,那谁能嫁?
  柳芳菲吗?绝对不能!
  忍着浑身疼痛,趴在地上往前“蠕动”,一把将司徒妄的衣襟抓住央求:“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嫁给其他人,不要……啊嘶……”
  话还未说完,却被司徒妄一脚踢开。厌恶、鄙夷还有隐忍待发的怒气。
  司徒一暗地里给这位柳家二小姐竖了个大拇指。
  爬床的女人是第一个,主动拉他衣襟的也是第一个,胆子大得不敢想象。
  方才这一脚,小皇爷明显还收了些力道,如若真是发了狠,她到底活不活得成都还是未知。
  柳芳菲站在一侧将她的动作看得真切,眸色一暗,唇稍吊着的笑也淡了几分。
  伸手滚了滚素舆轮子,佯装无常:“此番过来本就是为了给姨母和鸢儿送药,现在忙完了,我也该回清欢苑了。姨母,鸢儿,明日我再来寻你们。”
  再来给你们喂大补的药。
  荟如与司徒二随她离开若尘苑后不久,司徒妄再次提醒柳老爷为柳鸢儿说亲一事,接着也离开了。
  此番本是为了带欢欢看“长毛怪物大战淫贼”的,却不曾想阴沟里翻船,被那淫贼抓了衣襟。
  看着欢欢那模样,大抵是生气了。
  于是不顾外头风雪如何肆掠,长袍一脱,扔在了雪地里。
  “小皇爷……”
  “走吧。”
  司徒妄瞥了长袍一眼,加快了脚步。
  不敢想,若是晚半刻,自家姑娘又得气成什么样子。
  柳芳菲回了清欢苑,司徒二则在门口守着。刚放下素舆走了两步,便听得屋外的脚步声,还有司徒二起身叫唤的声音。
  她敛眉让荟如守在身侧,自己则笔挺地站立,t一双明眸紧紧盯着雕花门扉一开一合。
  “嘎吱”声儿传来,男人带着满身檀香推门而入。
  她站在火盆前,黑色瞳孔映出的却是他的身影。
  挺拔、单薄的身影。
  身上雪粒在屋内热气的包裹下很快化为雪水往下浸润,不用摸也知晓,他定是浑身冰凉了。
  雪水顺着下颌滑进领口,柳芳菲的眼神也跟着往下游走,瞧见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被冻得通红,终是没有忍住,迈着僵硬得步子往前挪了两步。
  第35章
  “你歇会儿,我过来。”
  瞧着她脚步微移,生硬艰难的模样,司徒妄示弱,“若是你允许我进来的话,那我便过来。”
  听言,她果然不动了,愤愤地看他:“若是我不允许你进来呢?”
  “那我便站在这儿等你不气了再进来,不过你得坐着,不然你会难受。”
  柳芳菲嗤笑,就真不管他了,伸手让荟如扶着她去软榻前坐下。
  半晌才蹙眉说道:“你要杵在那里几时?你何时进我清欢苑的屋子得我允许了?哪次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以前情况特殊,不知你心意如何,便只能坑蒙拐骗,百无禁忌。如今既知你心悦于我,那我便不能再同从前那般霸道强势了。”
  “你也知晓你之前强势霸道?”
  柳芳菲气笑了,瞪了他一眼,问道,“长袍呢?”
  “脏了,脱掉了。”
  “不冷?”
  “冷,更怕你生气。”
  司徒妄实诚回答,“想象不到如果我穿着长袍来清欢苑的后果。”
  柳芳菲咬唇,方才在若尘苑见着柳鸢儿抓住他衣襟的时候,心里便涌出一股酸气来。若是他真穿着那身长袍来这儿,恐怕她会直接丢进这燃烧的火盆里也不一定。
  “唔——”
  自忖间,司徒妄已经走到了软榻跟前蹲下,与她齐平。见她咬唇更是眯了眯眼睛,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喘息的空档,他将她紧咬的嘴唇顶开,声音低沉喑哑:“真想要咬它,我可以帮你。”
  然后,又覆了上去。
  不知何时,荟如已经离开了屋子。
  湿润的锦衫也随意搭在火盆前的椅子上,而司徒妄仅着贴身亵衣坐于软榻。怀中的女孩儿被他逗得羞红了脸,狐裘也因浑身发热被放置一边。
  二人也没别的好玩,仅这样抱着亲热着,就分外美好。
  于此同时,若尘苑却是另一番场面。
  方才柳芳菲与司徒妄前后离开此处吼,赵琼华便命人将柳鸢儿扶起来,瞧着自己女儿虚弱无骨的模样,不可谓不心疼。
  柳老爷本有满肚子牢骚与怒意,可瞧着柳鸢儿哭着闹着身上还有伤,只好摆手让人带她回了清雅居请郎中医治。
  郎中抵达清雅居用银剪扯开柳鸢儿档袴时,才发现膝盖上的伤已经化脓了一大片,不仅如此隐隐还有些腐烂发臭的趋势。
  “这……”
  饶是行医数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病状。
  赵琼华强忍着心中不适,泪眼朦胧语气焦急:“郎中,我女儿她……”
  “这腿上的肉快烂了,得剜掉。”
  “剜……剜掉?”
  柳鸢儿脸色煞白,听着浑身便发痛,“不……不能……”
  “这腐肉若是不剜,冬日绵长,你这腿捂着,只会越来越臭。到时候烂到腿腹,整条腿都会废掉。”
  郎中说得斩钉截铁,也不催她做决定,就站在一处等着。
  最后还是赵琼华咬牙点头:“剜!”
  “母亲!”
  柳鸢儿摇头大喊,“不要……母亲!”
  “鸢儿乖,疼是一时的,难道你希望像那个死瘸子一样坐一辈子素舆吗?”
  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她终是没有挣扎,任由郎中动手了。
  只是当刀子喷酒往肉上剜的时候,她只觉咬着绢帕的牙齿都快被疼碎了。
  最后,腐肉剔除,柳鸢儿人也晕了过去。
  若尘苑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清欢苑,此时柳芳菲与司徒妄正对坐着下棋。
  她棋技不算好,可还是赢了好多次。
  听到司徒一汇报柳鸢儿身上腐肉被剜的事,一不小心又下错了一步棋。
  “错了。”
  她努努嘴,又将落下的子拿了起来。
  司徒妄无奈摇头,任她后悔,重新落棋。
  尽管新的一步也没有比方才那步好到哪里去。
  “柳鸢儿膝盖上的肉被剜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柳芳菲执棋的手一顿:“你做的?”
  “若不是欢欢罚她去祠堂跪了两日,后续我就是计划再缜密,也无法施展。”
  司徒妄盯着棋子耐心解释,“不过郎中的确是我的人。”
  “你的人?”
  才来多久。
  “黔州不大,有名的郎中也就那么几个,谁给你开的药一查便知。他们能被赵琼华收买,成为我的人,也不稀奇。”
  剩下的柳芳菲不再多问,落子的动作也随意了几分。只让他再多准备一些药,光是剜肉……还不够。
  司徒妄点头应下:“倒是不知道你对她们有这么强的恨意,除却这双腿是她们害的,还有呢?你如此恨他们的原因。”
  提到这个,柳芳菲捏着棋子的手微微收紧,随之一扔,乱了棋局。
  他看得出来,她的脸色很是不好,唇色都白了几分。
  司徒妄伸手越过棋盘,将她握住:“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也无意打听,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而已。不过既然知晓你对她们二人的恨意,无论有仇无仇,无论谁对谁错,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柳芳菲轻轻抽出手来将一颗颗翠色的棋子捡到匣盒里放好。
  司徒妄便耐心地等她把事情做完,嫣色指尖搭在翠色棋子上,举手投足,那是柳鸢儿模仿不出来的优雅与悦目。
  不用摸也知晓这是怎样细细软软的一双手。
  半晌,柳芳菲才想好如何回答:“赵琼华与柳鸢儿对我极好,柳府上下皆知,就连爹爹也这么认为。她们为我的四处求药,为寻我儿时恩人东奔西走,药有了,恩人也找到了。”
  司徒妄握着她的手一紧,恩人,她指的是那个男人。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不顾一切离开柳府,断绝了和爹爹的关系,一无所有嫁给了张微生,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打我,羞辱我,最后……将我关在狗房里,被狗咬死了。”
  说这话时,她尾音发颤,眼眶赤红。
  如若不是现在她好生生的坐在这儿,司徒妄甚至会觉得她亲身经历过。
  可柳芳菲觉得可笑,自己上一世孤苦多年最终惨死的遭遇,最后只能寥寥数语粉饰成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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