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程鸢抽噎着咬紧牙关,拼命把眼泪逼回去:“我、我以后不哭了,你不要嫌我弱……我再也不哭了……”
  程曜灵被她逗得破涕为笑:“谁跟你说哭就是弱,不哭就是不弱了。”
  “我哭得也不少,我弱吗?”
  程鸢立刻从程曜灵颈窝抬起头,看着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程曜灵捧着程鸢的脸,抹去她面上泪水,缓声道:“人的强大是有限的,但这里。”
  她点了点程鸢的心口:“这里的强大是无尽的。”
  “我说你弱,不是因为你爱哭,也不是在说你的武艺。”
  “上次保华寺围杀,我见到的你,展露出的武艺并不弱,足够成为一个强将。”
  “而真情流露也不是弱,我说你弱,是指你的心性,你依恋完母亲又给自己找姐姐,总把心念拴在别人身上,做不成能单独捕猎的猛兽。”
  “我为什么要做单独捕猎的猛兽?”程鸢有点委屈地顶了程曜灵一句。
  程曜灵神情微滞,想了半天,叹气道:“算了,你几乎比我小了五岁,我也不该太苛求你。”
  她在程鸢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正屁颠屁颠追着慕容瑛和武阳长公主跑呢。
  “姐姐,保华寺围杀那次,你还留意着我啊?”程鸢目光微亮。
  程曜灵嗯了一声:“你武艺的确不错,看得出是下了苦功夫的。”
  被程曜灵肯定,程鸢微微翘起唇角,眉眼染上一点得意之色,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忐忑不安起来,小心翼翼道:
  “姐姐,我、我以前是喜欢过小良王,但早就已经不喜欢了……”
  程曜灵看着她笑了笑:“跟我讲这个干什么,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良王吗?”
  “其实他常年在边关,我在京城,我们甚至没有见过几次,但每次我见到他,他都是前呼后拥、高高在上。
  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所有人都要顾忌他的存在,他一个字就能决人生死,临阳程氏一脉都需他扶持,强大坚固如山岳,又锋锐凛冽如利刃。
  所以我喜欢他,我幻想着只要喜欢了他,能站在他的身边,就也可以那样高高在上、那样坚不可摧。”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他了吗?”
  “是保华寺围杀。”
  “姐姐,那天不止是你留意着我,我也留意着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程鸢满目景仰,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掌握征伐、主宰战局、信手破敌的女子。”
  程曜灵面有憾色,轻叹:“真可惜,你没有见过武阳长公主。”
  “不可惜。”程鸢道:“姐姐,我见到你就够了。”
  “那时候我看着你撕开战线,杀掉良王,再杀掉小良王,明明我喜欢的人死了,可是我一点伤心也没有。
  我只觉得那一刻就像是……就像是一尊神像在我心里倒塌摔落,金身粉碎,化为尘泥。”
  “然后神坛上金光闪烁,又坐上一尊金像,我透过云雾,努力去看,拼命去看,终于看清了那金像是你的脸。”
  程曜灵眨了眨眼:“你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呢?什么金像是我的脸,你要给我上香啊?”
  “不是上香。”程鸢认真道:“我以前没有见过姐姐这样的人,见过之后,我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程曜灵纳闷了:“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直到上次保华寺才想起要做我这样的人。”
  “我从没见过你在战场上的样子。”
  “也是。”程曜灵点点头:“行了,你的金像现在有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程曜灵瞥程鸢一眼:“你忘了你为什么来找我的了?”
  ……真忘了,程鸢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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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其实10也很爱哭……好想日更5000,好想日更5000,想也没用,没用也想……
  第87章
  程鸢进宫将程曜灵的要求带给了杨皇后,杨皇后微微颔首,以示知晓,而后再无下文。
  程鸢只要开口提出宫见程曜灵的事,都会被杨皇后或瑶光岔开,几次之后,她也明白了杨皇后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
  杨皇后将此事搁置,按兵不动,就像是在与程曜灵隔空对峙。
  她不动,程曜灵也不动,二人似乎较起劲来,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及至上元佳节,黄昏时分,程曜灵受邀入宫,于琅玕楼赴宫宴。
  她本以为是杨皇后借此低头,心中有种隐秘的、获胜般的得意,着一袭青衣,施施然在席间落座,等着看杨皇后在这场宴上会花怎样的心思来招揽她。
  开宴前,她身侧位置坐下了一个她极不待见之人。
  “许久不见,昭平公主风采依旧。”
  程曜灵瞥了长宁公主一眼,没搭理。
  她没有忘记当年和慕容瑛为武阳长公主求死后哀荣时,长宁公主做了叛徒,把北戎单于对长公主的请婚书交给天授帝换封赏的事。
  长宁公主却不介意程曜灵的态度,依旧温和道:“我和守心姐姐来往的书信里,常提起公主。”
  程曜灵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直直坐在原处看也不看长宁公主,冷声道:
  “我跟齐守心是朋友,齐守心跟你是朋友,但我们不是朋友。”
  长宁公主叹了口气:“看来公主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程曜灵只当听不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但不着急喝,转着酒杯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上面的花纹来。
  长宁公主见此也不再试图搭话。
  直到正兴帝乘轿而来,在贴身太监的侍奉下于琅玕楼顶层的主位落座,而他身侧皇后的位置还空着,侍者就示意众人开宴。
  程曜灵看着正兴帝身侧的空位皱起眉头,好在这时有人道出了她的疑惑。
  “怎么不见皇后娘娘?”席尾有个声音问。
  正兴帝身后走出一个宫女,妥帖应答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难以赴宴,嘱咐我等照料陛下。”
  程曜灵认得那是回舟,岑太后崩逝后,她就成了杨皇后的人,被调到了凝云殿,也可以说,她本来就是杨皇后的人,在岑太后死后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回舟的话说完,正兴帝重重点了点头,一脸担忧的样子。
  程曜灵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前天我还在御花园看见皇后娘娘了呢,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长宁公主身后的宫女对同伴疑惑道。
  另一名宫女也小声附和她:“我也看见了,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好奇怪,而且照料陛下的事……不一直都是瑶光姐姐做吗?怎么换成回舟姐姐了。”
  “许是皇后娘娘这次病得重x,瑶光姐姐要照料她?”
  “也有道理,但皇后娘娘一日之间就病重至此,不会是什么大病吧……”
  这番窃窃私语听得程曜灵心烦,酒倒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手腕被人抓住。
  她抬头看去,是杨弈。
  杨弈俯身看着她已经有些泛红的面颊,眉心轻蹙,无奈道:“不可贪杯。”
  程曜灵双眼微微眯着,目光里有种酒劲儿上来的迷蒙,没头没脑地道了句:
  “杨遥臣,你会想念从前吗?”
  杨弈一怔,松开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没有回答,而是抢过了程曜灵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程曜灵定定望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滚动的喉结,还有被酒液浸润的双唇,继续道:
  “我会。”
  “这次回京之后,我总是梦到以前在北宫的时光,梦到许多年前的你,梦到许多年前的我,梦到许多年前的我们,还有师傅,还有秋儿,还有……”
  她太久没有说过那个名字了,以至于打了磕绊:“……还有之华。”
  “不可直呼皇后名讳。”杨弈摸了摸程曜灵发烫的脸,将酒杯放在桌上,蹲下身平视她:“你醉了。”
  “我想回学宫。”程曜灵对杨弈道。
  杨弈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认真道:“曜灵,你真的醉了。”
  “我想回学宫。”程曜灵展现出了一个醉酒之人的执拗。
  杨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带你回学宫。”
  他没有再扫兴,也没有拒绝程曜灵,就像少年时那样。
  这样贵胄云集的宴上,皇帝还未离席,杨弈却拉起程曜灵说走就走,只用给旁边人递去一个眼神,后面所有事就全都有人处理妥帖。
  真是一手遮天啊,程曜灵在心中清醒地喟叹。
  走出琅玕楼,骤然被寒风一吹,程曜灵不太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杨弈把刚才侍从递给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给人裹得严严实实。
  “我的裘衣在楼上,刚忘拿了,让人去取下来就好,不用让衣服给我。”
  程曜灵不喜欢前呼后拥被人跟着,所以常是独来独往,身边一个随从也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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