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宗室们做反贼向来小器,与村头豪强争家财无异,还真不如她们泥腿子一心改天换日来得酣畅淋漓。
  如今良王不在京中,王府诸事段檀一言而决,在他的授意下,云无忧眨眼间便成了府内的女主人,她早夭的孩子林安,也被安葬在了距大央皇陵最近的、墓主非富即贵的邙山之中。
  次日清早,云无忧望着铜镜里给自己梳头的侍女,眉头略不自在地动了动。
  昨是贫家寡,今成世子妃,可惜她天生穷命,过不惯这人上人的日子。
  梳妆完毕,云无忧抬手摸着头上发髻,对镜仔细打量了几番她那张脸。
  眉是柳叶眉,但略粗了些,眼是杏仁眼,可其中神采太甚,盖过了水光,面庞先前倒是饱满,然而入京后困顿操劳,如今两颊也略微凹陷了。
  说实话,这样一张脸,英气端正是有余的,风流娇媚就差得太远,温柔小意更是不沾边,绝非世间大多数男子青睐的长相,倒是比较容易得到女子的信任。
  能靠这张正气凛然的脸纵横情场,昭平郡主的确了得,她但凡有人家三分手段,这会儿大概已经在信平侯府找军印了,而不是莫名其妙被逼到良王府,跟段檀这疯子虚与委蛇。
  说疯子疯子到,段檀的身影迈进房中,出现在铜镜里,云无忧当即起身,随他出了良王府。
  二人同乘一马经过街头巷尾,任谁看都是一对好伉俪。
  巳时左右,段檀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云无忧仍坐在鞍上,环顾四周问询道:
  “这是何处?”
  此处楼阁林立,人声鼎沸,看起来像个闹市。
  段檀静静望向前方,平素冷冽的凤眼中似有雾气笼罩,哑声道:
  “回春坊,天女阁,散花桥。”
  云无忧虽不曾来过此处,但也听说过回春坊,此乃京城东街十三坊之首,一向金鼓喧阗,声名极盛。
  可顺着段檀的目光望去,她只见到两座被廊桥连起来的楼阁,除了高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她不太明白段檀语气里那股子五味杂陈是从何而来。
  段檀牵着马将云无忧带到桥下后,仰面对她嘱咐:
  “我去办事,你在此处等我。”
  云无忧点头,段檀凝视着她的脸,又开口:
  “不要想着离开,你不会想知道离开的后果。”
  短短两天,段檀就已经威胁她第二次,云无忧攥紧了手里缰绳,再次压下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杀意,莞尔笑道:
  “小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是你的世子妃,怎么会离开呢?”
  段檀颔首,转身离去。
  云无忧看着段檀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面上笑意渐渐收敛。
  她扬起头向远方眺望,眼底一片空茫,浩浩荡荡的红尘里,她像只流落人间的孤雀。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鼓声传入耳中,云无忧回神,目光投向鼓声的来处——廊桥两侧的高楼。
  高楼上鼓声渐歇,丝竹管弦之声奏起,悠扬缠绵,引得不少人在楼下驻足。
  一位打扮入时的妇人仰头看着楼上,语气十分期待:“看样子,今年第一次天女散花要来了。”
  旁边书生不明所以的凑近妇人,好奇道:“什么天女散花?跟这乐声有关系吗?”
  妇人面带怀念:“这回春坊的天女散花之景,要从先帝天授十五年说起了。”
  “那年六月,一个面戴薄纱的女子身穿彩衣,腰结百花,伴着舞女飞扬的红袖和两边鼓乐之声,在满天花雨里自廊桥上一跃而下,将手中海棠别在了情郎头上。”
  “那景象之美可真是……非人间所有,不知倾倒多少人心,一时传作美谈,被无数文人誉为盛景。”
  “后来每到春夏,便常有年轻男女借此传情,天女阁和散花桥就是因此得名。”
  此时有人插话道:“我记得六七年前那女子的情郎名声可不小——似乎是位姓杨的贵公子吧!”
  ……
  渐盛的乐声吞没了人群的喧闹,廊桥两侧的高楼中,舞女们纤腰高髻,挎着花篮鱼贯而出,舞步翩跹,恍若天人。
  云无忧抬眼,只见桥上飞袖如云,落花如雨,一位白衣公子正踏着风声,向她而来。
  段檀将手中海棠插上她发髻后旋身落地,在马下仰起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曜灵,芳辰欢畅,平安喜乐。”
  段檀说话时的神情近乎虔诚,云无忧看着他,不知怎么,心猛地一缩,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她怔愣片刻后迅速抬手向眼下抹去,心中自嘲,人家小良王为昭平郡主庆寿,她怎么还哭上了,真是别人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段檀没料到云无忧会流泪,一时间僵在原地,竟然肉眼可见的有些无措起来。
  好在云无忧很快便自己止住了眼泪,她看着段檀神色紧绷的样子暗叹,小良王虽然霸道专横,但看起来对昭平郡主确实是真心的。
  她翻身下马,本欲对段檀说些什么,可刚一落地,就在段檀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衣玉冠,手执纸伞,眉目温润,风度翩翩,正是她要接近的信平侯杨弈。
  杨弈面色不知为何甚是恍惚,与云无忧对上视线才回过神,走到段檀身侧温和笑道:“见过小王爷。”
  云无忧见状眨了眨眼,忽的发觉这二人面目很是相似,此刻又都身着白衣,站在一起时简直宛如双生,若不是气质差异极大,恐怕会有不少人认错。
  看来昭平郡主的口味还挺专一。
  段檀看到杨弈,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板着脸想拉着云无忧离开。
  可云无忧一见杨弈,满脑子都是军印之事,于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段檀伸过来的手,笑吟吟地跟杨弈搭话:
  “见过侯爷,这会儿天色晴好,侯爷怎么打起伞来了?”
  杨弈一只手向上指了指,微笑看她:“花雨也是雨。”
  他的目光极幽深,似乎是在看云无忧,又似乎不只是在看云无忧。
  云无忧并未察觉杨弈微妙的神情,笑出声来:“侯爷真会说笑。”
  又接着道:“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随意走走,尚无去处。”
  答完云无忧的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昨日你走得匆忙,有些物件落在原处,我帮你收在侯府里了,不知你这会儿方不方便去取?”
  云无忧心中一动,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但此番杨弈主动邀约,为军印她岂有不应之理:
  “我自然方便,真是劳侯爷费心,既然侯爷此时得空,不如咱们这就一同前往?”
  段檀见这二人在他面前聊得有来有往,脸色早就黑得像锅底,此刻看他们越说越起劲,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对云无忧道:
  “什么东西良王府没有,一定要你去信平侯府拿?”
  作者有话说:
  ----------------------
  4n的话仅代表他个人观点,只是他自己对从前女主的定义,不代表女主本身观点,更不代表作者~
  第3章
  见段檀开口阻拦,云无忧面上的笑意略有凝滞,看向段檀道:
  “良王府固然无所不有,但有些物件还是用久了的好,我想小王爷应当能明白这道理,再说信平侯一番好意,我怎能辜负?”
  她这话说得段檀心中郁气升腾,当即冷笑一声,强行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对杨弈道:
  “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先回王府了,落在你那儿的东西稍后叫人去拿。”
  眼看着接近杨弈的事又要被段檀搅黄,云无忧心中一沉,暗暗发力想要脱离段檀。
  段檀发觉她的挣扎,目光越来越冷,禁锢她也愈发用力。
  将眼前情景收入眼底,杨弈眉梢一挑:
  “小王爷,我也忽然想起一事,方才我从甘露门过来,似乎听到守门士兵说——良王从燕州巡防回来了。
  他老人家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若是骤然在王府中见到云姑娘,我想恐怕是不妙。”
  云无忧闻言眸光一闪,京中的王孙公子虽然在外花天酒地没人管,可若要带人回家,是一定得先在父母长辈那里过了明路的。
  而她昨日傍晚才仓促入了良王府,段檀一定还没来得及告诉良王,此事若是利用得当,或许她能就此离了段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段檀根本不为所动,看着杨弈满面漠然:“我为何要信你?”
  杨弈笑了笑,语气淡淡:“我只是隐约听说,信与不信,全凭小王爷自己。”
  见段檀始终无动于衷,云无忧心下一急,顺着杨弈的话加了把火:
  “方才我在桥下,似乎也听到有人议论说良x王回京了。”
  段檀转眼看向她:“此话当真?”
  开弓没有回头箭,云无忧点头道:“自然当真。”
  段檀思忖一霎,还是信了云无忧所言,将她从怀里放开,扣着肩膀轻声嘱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