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春浓 第11节

  身侧并不强健的男人,趁虚而入,攥住她手臂,竟也能顺势将她扯入帐间。
  程芳浓惊惶不已,身体总算比她脑子快一回,当即支起身形,拼命想要逃离。
  可皇帝的腿横过她腰腹,将她刚支起一半的身形,生生压回床上。
  程芳浓使力推搡,却无济于事,皇帝只是看起来瘦弱,毕竟是个及冠的男子,身量、力气皆在她之上。
  眨眼之间,程芳浓便落了下风,被皇帝稳稳压制。
  不知他何时备下的绸带,将她两只腕子缠缚极紧,绑在她发髻侧的雕花床柱上。
  他是皇帝啊,该是自幼学的为君之道,怎能如此卑劣地对她一个弱女子?!
  “放开我,别这么对我。”程芳浓低声恳求,热泪自眼尾滚落,明知他铁石心肠,仍抱着一丝侥幸,“求你。”
  可她不得已的示弱,并未换来皇帝的怜惜。
  他抓起一条看不清颜色的软绸,双手抻平,缓缓逼近她惶然不安的小脸。
  内殿不见一丝光亮,窗口照入的微弱月光,也被屏风遮挡,半挽的软帐间,只有细微的光,仅能辨识人的轮廓。
  可就在软绸覆上她震颤的眼睫的一刹,连那细微的光线也没遮挡住。
  程芳浓再看不见一丝希望。
  偏偏她对外界的感知,并未封闭,她清晰地感受到,皇帝手臂上的衣料轻轻磨蹭着她侧脸、发鬓。
  他两手绕至她脑后,长指翻动着,慢条斯理将软绸打成结。
  还扯了扯,确保那绳结不会松散。
  程芳浓从未这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乱而稀薄,像是濒死的人才会有的。
  “卿卿在害怕?”皇帝微凉的指尖抚过她脸颊,停在她下巴尖,“怕什么呢?夜夜恩宠,不正是你们所求的么?你想见他,朕即刻便让你见。朕会好好听着,听你有何情话要诉与情郎,听你如何享受朕的恩典。”
  温热的喃喃低语,不堪入耳,句句如催命符。
  他必是故意的,程芳浓笃定。
  她说想见姜远,皇帝便召来姜远侍奉她,却专程遮住她双眼,叫她与之共枕却永不相识。
  终于,他轻佻的手从她下颌肌肤移走,长而沉重的腿拿下去。
  呼吸变得容易了些,可程芳浓明白,他并未放过她,等待她的,是一场荒谬的万劫不复。
  帐钩碰撞在雕花漆柱,声音清脆,令人心颤。
  气流的细微变化,让程芳浓能感受到软帐正垂拢。
  皇帝的脚步声,轻而缓,逐渐走远。
  “去吧。”一声低沉的吩咐,从屏风外传来。
  皇帝话音刚落,程芳浓听到新的脚步声,轻而矫健,须臾便到帐外。
  那人在帐外停顿了一息。
  可也只是很短的时间,程芳浓便察觉到,软帐被人拨开,料子擦过她裙摆侧。
  龙床,宿着皇后的龙床,对皇帝以外的人而言,乃是禁地,他怎么敢?!
  想起那晚,程芳浓再不怀疑这侍卫的胆量。
  她指尖贴着冷硬的床柱,冰凉,周身血液仿佛也不再流动。
  “我是皇后。”程芳浓哑声向对方强调着自己的身份,也让对方知道她的清醒与不愿,“你不能,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以为,至少能让对方迟疑,争取更多时间想到脱身之法。
  岂料,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只听皇命的忠仆,也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男人未发一语,干脆利落地捧起她脸颊,含住她的唇。
  这一瞬,程芳浓脑中万念俱散,一片空白。
  双眼被遮,双唇被堵,双腿被压制,程芳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男人解开她腕间绸带,程芳浓双手得救的第一时间,便本能地朝他挠去。
  可男人身手极为敏捷,她哪能如愿?
  双手被按在枕上,心脏落入男人掌间时,程芳浓才深深体悟到,不会有退路。
  男人与皇帝明显不同,精壮的肌肉能硌人,宽大的手掌是灼热的。
  他杀人又放火,程芳浓冰凉的指尖一点点被烧烫,发麻。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溢出一点声音。
  再面对皇帝时,她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男人精力极其旺盛,程芳浓不知他何时走的。
  她睡得很沉,醒来方觉,眼前还遮着绸布。
  程芳浓躺着没动,也不去摘绸带,昨夜种种,历历在目,她清晰地记得发生的一切。
  身体残留的感受也不容她假装遗忘。
  绸带遮目,她并不知天已明,帐已挽,有人坐在床边打量着她。
  皇帝散朝后,便来看她,看了好一会子。
  女子云鬟松散,柔美如水中洇散的浓墨。欺霜赛雪的小脸横着一条红绸,平添几分艳色。
  唇瓣上小小的齿痕结了痂,已干涸,仍显得楚楚可怜。
  雪腕勒出的痕迹,美玉微瑕,让人想要替她抚去。
  皇帝鬼使神差探出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举动,又生生止住,悬停一息,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不着痕迹收回。
  这个倔强柔韧的小女子,醒了。
  “皇后舍不得起,是在回味什么?”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在耳畔,程芳浓扯开绸带,看见皇帝那张病弱也不减丰姿的俊颜。
  口舌之争,吃亏的只会是她。
  程芳浓敛起睫羽,望着手中红艳的绸带,认清她当下最该做的事。
  “请皇上赐药。”
  已如了他的意,他应当不会吝啬一碗避子汤吧?
  可君心难测,只要没听到他答应,程芳浓心里便没底。
  她垂眸等待,等他施舍一点慈悲。
  幸而,皇帝并未让她久等,沉声给了她想要的定心丸。
  “好。”
  胡太医照例替她诊了脉,只叮嘱她调养身子,并未说旁的,那便是没怀。
  对程芳浓而言,是喜讯。
  她捧着溪云端来的热汤药,没碰备好的蜜饯,乖顺地喝下去。
  药依旧很苦,可是竟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或许是因为,她心里的苦更甚。
  “娘娘,您好歹吃一颗吧。”溪云看不得她故作坚强,拈一枚她最爱的蜜枣,温声恳求。
  “确实太苦了。”程芳浓皱皱眉,故作娇俏地咬住蜜枣,让溪云能安心。
  可没人知道,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是以,她不着痕迹将宫婢们支出去,独自面对皇帝,道出心中困惑:“今日的汤药,与上回喝的,滋味不太一样,为何?”
  难道皇帝改了主意,在骗她,给她喝的不是避子药?
  “这有什么?不过是叫人换了更万无一失的方子,往后都照这方子来。”皇帝漫不经心拈起一枚色泽红亮的蜜枣,与她刚才吃过的一样,塞入口中咀嚼着,凝着她微肿的唇瓣,“若有差池,朕只会比你更不能接受。”
  第10章
  不知为何,皇帝盯着她的眼神,令程芳浓想到吃饱肉仍意犹未尽,还能再吃几口的饿虎。
  当然不可能是对她,他厌恶她还来不及,更不会在听了她和别的男人床脚之后,还对她有任何绮念。
  程芳浓茫然不解,直到他咽下口中蜜枣,又拈起一枚,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在记仇。
  怨她吃了一枚他喜欢的蜜枣?!
  他不仅疯,还是个吝啬鬼!
  程芳浓暗自鄙夷,指尖微动,琢磨着要不再拿一颗蜜枣来吃。
  只要能给他添堵,让他不高兴,她心里多少能好受些。
  可她终究忍下了,没必要为逞一时之快,主动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最重要的是,她下意识感觉到不该靠近他,尤其是此刻的他。
  殊不知,她尚未学会掩饰真实情绪,水眸不知不觉泄露出心底的鄙夷。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大抵能猜到她漂亮的小脑瓜在想什么。
  口中蜜枣甘甜不腻,令人心情愉悦,他微微眯起眼,藏起洞悉一切,成功将人玩弄于股掌的骄矜与得意,不与她计较。
  今日皇帝有朝政要处理,暂时无暇去慈安宫,程芳浓也不想去听姑母耳提面命,便借口身子不适,还得熟悉宫中事务,只让刘全寿和望春去代为问安。
  可姑母并未放过她。
  望春奉命带回两匣血燕,交给程芳浓:“太后娘娘很是担心皇后娘娘,命奴婢带回这血燕给娘娘补身。此乃极品血燕,最是补气养血,太后娘娘叮嘱奴婢,务必每日看着皇后娘娘吃上一两。”
  左一个太后,右一个太后,俨然将太后的话奉为圭臬。
  不消说,这丫鬟又拿她昨夜“承欢”之事表功去了。
  程芳浓羞愤至极,反笑:“太后还说了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