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他朗声正色道:“我送皇嫂回从前的寝宫吧。”
  姜眉脸色更白,她看着顾元琛那双深不见底、恶火燃烧的双眼,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顾元琛还是顾元琛,就这样精心编织了一张网,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她逼向陷阱里去,她并没有什么选择。
  有那么一瞬,姜眉不怕,却不知是恨还是爱,生出想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又怕到了地狱里,他还是纠缠不休。
  他目光紧锁着,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殿外。
  此时正值夏末,如今才过清晨,殿外晴日凌空,光明绚烂,真是大好风光。
  姜眉抬了抬冰凉的指尖,最终还是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望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顾元琛的胸膛起伏着,眼底的火焰愈烧愈烈。
  姜眉说得也没错,他既然还活着,便是不会让许多人痛快的,她对自己绝情又如何,他偏偏就是喜欢,偏偏不要放过。
  第83章 欢恨
  何永春原是在兴泰殿外候着的,苦等顾元琛不得,正欲进去查看,却见姜眉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一时心中又惊又喜,想上前问问她近来可否安好,可是还不等他这一副年迈的身子迎上前,再定神便看到了她身后的顾元琛。
  王爷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真似要吃人一般。
  顾元琛瞥了他一眼,示意不许跟上,何永春只希望王爷千万记得自己不知说了多少次的劝告——不要与姜眉这丫头争执。
  而后,顾元琛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姜眉回到了她此前居住的玉芙殿。
  他召了所有宫人来见,称皇后娘娘病重,自今日起需静心安养,便将此前侍奉姜眉的宫人裁半,专挑些看着蠢笨的,去了顾元珩的眼目,实则是要把姜眉禁足起来。
  今后对外说起,自可宣称是他作为臣弟体恤皇兄,因顾元珩被皇后气病一时心生厌恶,为自己皇兄出气,又可借称是太后娘娘惩处皇后失德的谕旨。
  如此一来,他一个王爷插手着皇帝的家事,竟然也显得是如此名正言顺了。
  宫中之人皆闻此次陛下病得厉害,既然陛下至今膝下无子,依照兄终弟及之法,他敬王顾元琛便是将来继承大统之人,谁人敢在此时得罪?
  他既有令,又只是让这位性情怪异不被待见的皇后娘娘在宫中静心养病,安分上几日,众宫人无有不从,不敢多问一个字,反而觉得不用接近皇后娘娘这个陛下逆鳞是件好事。
  既然前来送了一趟,便是要把姜眉送到寝殿里的,顾元琛就那样大摇大摆跟着姜眉进入内殿的时候,她当真是觉得,这个人已经疯了。
  宫门在身后合上,将偌大的寝殿隔绝成一方窒息的天地,虽背对着他,姜眉却还是觉得顾元琛的目光要在自己背上灼出洞来。
  当日她那一句绝情之语如咒惑一般日夜侵蚀,惹得顾元琛南下巡盐前多日茶饭不思,身形已是清减了不少。
  可是高大的身影而今仍压迫不减,从后欺来,便把姜眉瘦削的身子笼在他的阴影中,似是要将人囚禁一般。
  “转过来。”
  他声音沙哑,笑意森寒。
  “你这般背对着本王,我二人还如何叙旧呢——皇嫂。”
  见姜眉僵持不动,顾元琛忽上前将人拦腰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冰凉的檀木激得姜眉身子一颤,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袖。
  顾元琛用膝盖强势分抵开她的双腿,也是不嫌麻烦,觉得两人当更亲密一些,竟又从正面兴致勃勃地将她抱起,强迫姜眉双腿攀环着他的腰身,整个人要似夕颜花一般攀缠在他身上才算满意,而后带她坐到小榻上去。
  他埋首于姜眉微凉的颈侧,近乎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气息,不时亲上一亲,用唇齿宣泄着幽怨的眷恋。
  纵是勉强又如何,左右姜眉已经不要他,无论他有多伤心也不会在意,好,他便一定要将这瓜扭得甘甜。
  “你怎么就同皇兄住到一起了?嗯?”他抱着姜眉的腰晃了晃,“定是他人面兽心纠缠不休,强逼你的,对吧?”
  被他制住了腰,姜眉不得不贴紧他的怀抱,被迫骑跪在顾元琛身上,挣扎了片刻,许是耗尽了力气,用双手撑扶着他的肩膀,猛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左肩。
  顾元琛轻咛了一声,而后岿然不动,只将她搂抱得更紧,恨不能两人血肉交融,就此生长在一起。
  姜眉听得身下之人呼吸变得粗重,在她肩窝上留下湿热的泪水,她口中亦尝到了血腥味,甚至牙关酸痛,可是顾元琛还是不肯松手。
  自然是痛的,这痛楚是如此尖锐,生逼得他嘴唇青白,可是远比不上被自己深爱之人所伤,如何会不感到痛苦呢?
  可是那又如何,至少这痛楚是姜眉给的,此时此刻,他是真真切切地与她在一起的。
  姜眉最了解顾元琛不过,知道即便是将他肩上的肉生咬下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最终她还是松了口,掌心下意识覆上他肩头的血渍,双手撑扶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时将哀然的神情藏起,唯余冰冷的淡漠,就那样冷酷无情地望着他。
  “你为何又要提我的妹妹?”
  姜眉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哭腔。
  “她们究竟在哪里,如今是活着还是死了?”
  顾元琛瞧着她的脸,却似是听不到问话一般,沉声说道:“皇嫂是急什么呢,左右皇兄一时醒不来的,你就不能对我有一丝笑脸吗?”
  他只看到自己的血把姜眉的唇齿染出了鲜艳的红色,看她还是那样的冷酷神色,忽仰面亲吮着她的唇瓣。
  从她口中品尝着自己血肉的味道,顾元琛却像是尝到了仙酿一般的神色,癫狂而迷乱。
  姜眉看着他这副疯癫模样,忽然想起了更早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顾元琛的名号,接下行刺顾元琛的任务,几次三番跟踪潜伏,记录他的出行仪仗,亲信之人,反复在远处观察他的微末神态。
  那个时候,顾元琛的确称得上是光风霁月,权势滔天的敬王爷。
  两相较比,姜眉更是笃定了心中之念,不该纠缠下去了,两人之间是孽缘。
  他们两人这一生本就不该相识,算是她做错了事还不够吗,她不该行刺顾元琛,何必惹得一身尘埃,两人大可各自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相识是错,相爱更是错,若有来世,若重来一世,便不要遇见彼此了。
  姜眉抬起手指,指尖几乎要触及到了他的鬓角,却又忽然放下了。
  她欲开口,顾元琛却先笑了,许是因为方才姜眉没有抗拒他的那个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又从那锦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条丝帕,和一个泛黄的老旧绣囊。
  “这是你二妹姜芮的东西。”
  顾元琛勾唇一笑,也不知如何生出来这般扭曲的邀功自满的神色,他紧紧盯着姜眉,似是在讨要什么说法,期待着些许回应。
  姜眉神色一震,从他手中夺了过来,指尖颤抖着抚过那绣囊上的绣纹——不错的,这是当年t母亲为她们姐妹三人亲手做的小绣囊。
  上一次姜眉说顾元琛不该出生,他伤心欲绝,以她的两位妹妹的回应,报复姜眉,可是那时的她已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顾元琛几分。
  从前她明明那般信任顾元琛的,他明知道两位妹妹是自己的软肋,却几次三番用以要挟拿捏。
  当真是心中没有过自己吧,他不爱自己。
  想起顾元琛与刘素心的过往,想起几日前自己面对宗馥芬的一番哭诉,那些压抑在心中对顾元琛的恨爱交织,顷刻间冲沸姜眉的血脉——
  看到她颤抖的眸光,顾元琛才想开口安慰,不料姜眉却神色剧戾,如视仇雠一般:“顾元琛!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提我的妹妹,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呢?”
  说着,眼泪便夺目而出,往昔之事无论是痛是笑,是爱还是不甘,此刻皆锥心刺骨。
  她是在意顾元琛的,她骗自己什么呢?若是不在意,缘何如此心痛呢!
  “你说她们死了,让我断绝了念头,说我为窨楼卖命多么可笑!后来你又说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该找谁报仇,让我做你的护卫,等我以为你喜欢我,待我真心真情的时候,又说什么仇人皆不在人世,让我放下……”
  姜眉的手攥着他的肩膀,却连握痛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而今……而今你又提起她们,你把这个给我……究竟为什么啊!顾元琛!我在你的眼里就如此不堪,不配你对我说一句实言吗?”
  她痛诉着心中的不甘,甚至恨意最盛时掐着顾元琛的脖子质问他,他却只是笑着。
  从未觉得笑是如此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笑出来的。
  那日被姜眉深深地伤了心,顾元珩眼疾复发,在一人无尽的孤独黑暗中,他不知想了多少事,最后他反复对自己说,姜眉说的只是气话。
  眉儿说的只是气话罢了。
  她不是有意要伤自己的,她是这个世上最懂得他的,他们明明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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