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车马劳顿,身上也沾了尘泥之气,我去净室沐浴,很快就会回来。”
  他转身便要离开,却觉自己的手被她握住了。
  “怎么,小眉还想和我一同沐浴吗?”
  姜眉回想起上一次两人一同沐浴之事,不禁红了耳根,却还是翻过他的掌心,认真写问道:“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小眉。”
  他望着姜眉的眼睛灿然一笑,越是这样笑着,便越是被她头上那枚发簪刺得心底虚怯。
  “这个,你还一直带着么?”
  姜眉抬手去触那发簪,嗫着唇垂下了头。
  她很喜欢这簪子,是他送的,便也一直戴着。
  若不是楚公子提醒,她已经要忘掉了。
  月到天心,一束月色透进屋内,四周恰是寂静之时,屋堂便溺在月色的湖水里,这刹那间的羞怯惊慌,扫起阵阵涟漪,不断撞进他的心里。
  “嗯。”
  “你很喜欢么?”
  姜眉浅浅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写:“喜欢,这是你送的,也很漂亮。”
  “我没有用过这样漂亮的簪子。”
  “从前都是乌木的。”
  她用指尖写,又指了指乌木打的桌案。
  “是我戴着不好看么?”
  顾元珩情难自禁,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不必这样说,你无需妆点便是最美的。”
  他称要沐浴,出了屋门,却立在院里,步伐有些沉。
  楚澄这一去,便是一个时辰,姜眉起先等着,后来怕等不到,便预备睡下了,阖目却更觉心中烦闷,便点了灯看书。
  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她放下书册,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托着烛火去开门,门外楚澄站在月色中,长身玉立,面上有些舒懒的笑意。
  “我不过才走了一时,怎么这门都反拨上了,是不想我来?”
  他离开可不是一时,姜眉的确以为他不来了。
  “哦,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不然一会儿小眉睡下了,我可就真的进不来了。”
  她没管顾这戏谑的意味,只是点了点头,如实相告,顺便想迎他进来,反被楚澄拉入怀中,吹灭了她手中的烛火。
  她轻讶一声,攀紧他的肩头。
  “别怕,我在呢。”
  姜眉被抱去了他的房间,此前她从没到过这里,却很快喜欢上了这里冷松一般的青青香味。
  这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不常在这里睡,只恐少了些人气,若是冷了,你告诉我。”
  姜眉仰面趟在他的床上,贴紧他灼热的胸膛,似乎并不觉得寒凉了。
  夜深了,灯亦灭了。
  想要。
  想要把这一时欢愉变为一样永久的东西,能叫人看得清,摸得到,想抓住这迷乱和缠绵。
  顾元珩分开了她的腿,欺身压下,捧着她的脸亲吻。
  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凉的发簪,便抓住拔了下来,细软的青丝随即落下,抚弄着他的胸膛。
  小蛇一样缠绕着,勾抵着,她面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火一样烧着他的心。
  就这样不露笑意直直望着他,却有眸如春水之情。
  情动之时,唤着她的名字,她亦用低吟回应,便一声声唤着,哀求着,相拥着,纠缠在一起,抵死一般的缠绵,纵是死在这一时,也是今生今世的成全。
  “小眉,怎么忽然落眼泪了,可是累了?”
  他放开了被高架在自己肩头的小腿,为她擦拭眼泪,今日的她如此妩媚,又如此惹人怜惜。
  姜眉缓缓摇头,她不知。
  这一时的欢好,她自是喜欢的,身与心都贪恋,她不知为何会忽然在被楚公子亲吻时落泪。
  只是忽而心中有些难言的酸楚罢了。
  全都忘却罢。
  夜深了,灯亦灭了。
  何永春想点起灯烛,手却颤抖不停,难以维系这一丝光亮,直至旁人协助,才照亮一张青白的脸。
  顾元琛粗重喘息着,口中咳出来乌红的血,一针针刺下,一勺勺腥涩的汤药灌入喉中,或许便这样口申吟着,痛苦地辗转反侧,直至长睡不醒。
  他不甘心,他总觉得遗憾,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的,他昏昏沉沉地问何永春:“找到眉儿了吗?”
  顾元琛没有得到回答,他其实也知道,不会再有回答了。
  他咳着血,突兀笑了一声,随后朗声大笑起来,藏起了那滴眼泪。
  长夜漫漫,好不难耐。
  云雨初歇,情意却未散,顾元珩从身后抱着姜眉,唇瓣在她颈喉摩挲。
  她转过身来,在他身前低低嘤咛着,他听着她的吐息入眠。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是似乎世上再也没有似此时此刻更好的光阴,值得他一生一世都去留恋。
  “t……小眉。”
  他叫着她的名字,握紧了那枚发簪,他想如何要对姜眉更好一些。
  长夜漫漫,好不难耐。
  御医终于能收了针,为顾元琛缠好纱布,眉心前还有斑斑的血迹渗出。
  金阴的拂晓之光划破天际,他犹觉惊魂未定,擦了擦面上的冷汗,颤抖着手接过了何永春递来的茶。
  “也是老天有眼,王爷总算是挺过来了。”
  第57章 和解
  敬王爷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恶疾惊动了行宫上下,北伐功臣甫归定州行宫,入住不过须臾,便险些被这没来由的顽疾夺了性命,怎不生出流言蜚语。
  这样的话,自然也烧到了徐太后的耳朵里。
  夏至前夜,三更才过,她便已了无睡意。这是天子与敬王顾的生辰,也是她永生永世难忘之日,她这一世的荣辱,似乎都因二十余年前那个夏至之日波澜翻覆。
  侍人向她禀报起敬王病危的消息,她便更是坐立难安,恨,却又不想为这孽障多添思虑半分。
  就这样坐着等到了清晨之时,本已经有了些许困意,徐太后却等来了自己的“女儿”,长丽公主,自然了,这不是留在京城中的“宗馥芬”。
  宗馥芬是跟随顾元琛一起回到定州的,两人却都不曾面见太后,徐太后本就不甚在意,以为她不知礼数,如今一声母后万安,却让她一时失神。
  徐太后与顾怀乐没想到宗馥芬居然能在北蛮活下来,这本没有什么值得在意,只是若细纠当年过责,顾怀乐的确难辞其咎,而今宗赴将军又是龙武卫军统帅,宗家誓死效忠陛下,因而徐太后试着让自己接受面前这位“女儿”。
  当年顾元琛落水,即便她做得不留半分尾巴,先帝却称她为了争宠不惜杀子,故而再度冷落,顾元琛交给了兰夫人抚养,她的封后之路,自那时起便断送了。
  故而徐太后对这宗家幼女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幼时依赖在顾元琛身边,与他结伴玩闹。
  只因兰夫人有心扶持养子夺嫡,为宗馥芬与顾元琛定下婚约。
  此番方觉光阴如流水,原来已经过去数年之久。
  想到这里,徐太后心底不免觉得痛快,还好,终究是自己的皇儿登临帝位,自己成了太后。
  什么兰夫人,什么名门世家,如今笑到最后的,不还是当年那个出身低微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徐妃吗?
  宗馥芬依礼寒暄数句,旋即敛襟跪倒。
  “儿臣多年陷身北蛮,未能在母后膝下尽孝,亦未尽公主之责,为皇兄、王兄分忧,深感惭愧。”
  她旋即叩首一拜,额际触地,却不禁多了一丝笑意。
  “你这是——”
  徐太后不知她要做什么。
  “宗赴将军之女宗馥芬,当年不顾生死,救儿臣于水火,遭受北蛮佞贼百般折磨,儿臣倍感惭愧,更闻其多年来陪伴母后膝下,便请愿母后认其为义女,封其为长敬公主,儿臣愿以姐妹相待。”
  她如此恭敬,徐太后便更不知如何回答,散了身边的人,叫人平身。
  “芬儿——哀家记得,从前敬王是这样唤你的吧,好孩子,不必拘泥礼数……你能这样想有心了,如今没有旁人在侧,你不必自称公主。唉,也该是哀家向你道谢,你这些年也受苦了,只是你,你让怀乐再得公主之名,就不觉得这些年——”
  宗馥芬莞尔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母后言重了,此乃儿臣分内之事,有些荣华,非是福薄之人可享的。”
  徐太后总觉得她有些古怪,可是这份疑虑并未在心中停留太久。
  顾怀乐一直不能以公主之名入宫,母女二人若想见面有诸多不易,如今看来这宗馥芬很是懂事,借此机会再抬一抬宗氏一族,多一位公主也无妨。
  见她神色微动,宗馥芬继续说道:“若是母后同意,儿臣便告知皇兄此事,皇兄与王兄二人的生辰宴后,让礼部早早做下准备。”
  太后卫讶:“你已同陛下说了此事?”
  “自然要得母后准允,这几日不曾来见母后,还望母后海涵。”
  她的话与她眼底的笑意一样不漏破绽,又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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